风雨十几年,外层水泥与地面连接的根底被垃圾围着,矮处的墙壁贴着花花绿绿的小广告,没有大门的一层全是各种废品,零星的易拉罐滚着,偶尔是无家可归之人的避风港。
骆崇宴走上台阶,伸手拨开地面的垃圾,绕了一圈,一楼没有人。
他从东走到西边,在角落找到了一处连栏杆都没有的水泥楼梯。
他看着轮椅只剩百分之十的电量,走到空地抬头望着楼顶,默数足足三十层的高楼。
入眼的月亮被楼顶的三角异形挡了一块儿,一道猩红的微弱火光从楼顶划过,有道与黑夜融为一体的身影映在他眼里。
昼哥在那里!
骆崇宴像只无头苍蝇终于找到自己的头一样,不管那是他的幻想还是真的,一如扑火的飞蛾,摁开轮椅冲向西边那个楼梯口。
骆崇宴刚上了两个台阶,身后迸发一道刺耳的刹车声,他回头只见一道虚影奔过来。
没等他看清来者是谁,视线一晃,天旋地转。
“咣当——”他的轮椅直勾勾冲着他后背砸过来,连带着他也仰面扑在地上,额头鼻子被地面磕出血,嘴唇麻痛麻痛的,整个人被轮椅倒扣在台阶上。
骆崇宴只觉得上半身被两只有力的嵌爪死死掐着,下面的台阶硌着,轮椅的椅背压在他后背处,整个下半身好像被东西给压着,胸口以下都使不上力。
那人站起来,借着月光看倒在台阶扭成两半的骆崇宴,露出一丝报仇后的快意。
“骆崇宴,你终于落到我手里了。”祁浒狰狞着脸走上来,借着台阶空隙狠狠朝骆崇宴肚子侧面踢了一脚。
“唔……”骆崇宴吃痛地哼了一声,感受到眼前的人蹲下来,他双眼瞪着祁浒,一只手摸索着压在他身上的轮椅。
“祁浒……你还敢出现在我眼前?”
祁浒听见他的话像听见了天大的笑话:“我为什么不敢?”
他遭受的那些屈辱,不该趁骆崇宴没有防备的时候下手吗?
“我告诉你,你的时昼哥哥现在就在楼顶,怎么?想上去找他吗?”
“你说这时候来的人不是你而是我,你的昼哥哥会是什么反应?嗯?”祁浒掐着骆崇宴的脖子,感受大动脉的跳动真想掐死他啊。
掐死他,就没人挡着他的路了。
“咔哒。”骆崇宴吞下嘴里的一口血,硬生生卸下来一块轮椅的部件,趁着光线不足,喘着气儿冷笑。
“猪狗不如的东西,也配……也配站他身边儿……”
要说他全身上下最耀眼的就是祁浒的眉眼,与骆崇宴有七八分相似,都是深邃眼窝内含着的一双丹凤眼,眼尾微向上吊梢着,不经意间勾着魂儿。
“你在说什么?”
骆崇宴声音小,祁浒听不见只好蹲下贴近,想听这人临死前还有什么话说。
“我说……”骆崇宴咬着牙攥紧手里沉甸甸的部件,“反派都死于话多。”
“什……”祁浒嘴里刚嘣出来一个字,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骆崇宴丢开沾血的部件,推开祁浒又推了推压在身上的轮椅,将累赘一样的下半身从轮椅下面拖出来。
抬头望着那数不清看不到头儿的台阶,伸手撑在台阶面上,咬着牙往上爬。
平时养尊处优保养极好的掌心沾满碎石子、沙土,指尖手背擦出无数道细碎的口子,骆崇宴也不管。倔牛一头铆着劲儿撑着颤抖的胳膊,将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划过他的下巴、胸口、肚子……
被汗水血水混一块儿浸湿的头发粘在脸上,额头的汗珠划入眼尾,眼眶涩得生疼泛红。
心口撕心裂肺的痛楚遍布神经深处,手心被水泥磨得掉皮,两根胳膊酸了麻、麻了疼,疼到骨缝儿尝着万针戳心的滋味!
骆崇宴眼里心里皆浮现出那日茶馆里,时昼凑过来抢走他花生米后得逞的笑容,那张熠熠生辉的笑脸与车轮下被血泊包围的脸重合。
他又回到了那天。
骆崇宴拼命向前伸手,血肉被地面摩擦着匍匐前进,甩掉身后拖出长长的蜿蜒血道。
这条道似乎怎么爬都爬不到尽头,好像只有眼睁睁看着命运驾驶的车头滑入断轨这一个选项。
他不甘心!
眼前的一切都浓缩成一道侧影,赤红眼眶迸现的视线浮动叫嚣着不甘。
骆崇宴高昂着头颅洒下汗与血的凝珠,坚毅的侧脸直面冰冷的墙面,那瞬眼前仿佛有道光线划破漆黑引领着他往前,皮下的血脉疯狂跳动着令他癫狂。
你等我!
时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