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六章:坚定的是与否(1 / 2)

魔女红瞳罪 魔女雪凌 5332 字 2021-01-17

第一百五六章的是与否

“铮锵——”

那声音显得格外刺耳,带着爆裂的火花于刃间绽放,在无数次的抵挡与无数次的反击中愈现端倪。少女手持镰刀,使那镰刃顺着她指尖的动势飞速轮转,红发伴随着她嘴里的呢喃,飘荡在风与咒语的回旋曲里,继而是逐渐聚为镰状的烈火,仿佛一层赤红色薄膜裹挟着肆意妄为的风,携起灼人的热浪、迫使敌方猝然收手。

“还差一点了。”她抚唇一笑,在对手因烈火灼烧而感到慌乱的那一瞬间,整个身形顺势往斜侧方倾倒。伴随火舌跳荡,刺鼻的熏烟霎时笼罩了周遭,在第二秒钟,晨曦竟然出乎意料的、以极快的速度绕到敌人身后,提起镰刀直抵对方咽喉,以至于那家伙愿赌服输地抬起手,将武器“哐当”一下掷在地上。

“呀,大功告成”那声轻笑如同荡曳的银铃,转瞬旋转散退在了烟雾中,挟同焦黑的灰尘沉没在她的脚下。红瞳从厚密的刘海间显露出来,其中似是映入了何者的脸,昏霾之间隐约带笑。

“那么就恭喜你了,晨曦·迪斯利特小姐,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魔界的合法公民了。”站在远处的魔王慢悠悠地拍了拍手,长鬓发在颊边蜷曲,轻佻的笑容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他的唐装衣摆被风撩起了,嵌上金丝的月婵花在呈现出了绽放的姿态,伊甸笔挺地站在他的身后,似在寻想什么般的眯起双眸,淡霾依附着她的眼角,将过剩的温柔藏在刹那的怀疑里。

直到两人目光相接。晨曦微笑着摊了摊手,一双眸子从红发间隐现,若有冷光在瞳内辗转,将对方的面容清清晰晰地映入其中,亦是不知在暗示什么般半敛起来。她随手撩起耳边的青蓝色坠子,那是独属于精灵之物,依附着她尖长的竖耳,时不时发出了空灵清澈的回响。

半饷之后,伊甸终于开口,她原本柔和的声音变得万分清朗,像是从寒水里一把捞出的碎玉似的,“在此之前……身为混血种的晨曦小姐啊,我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等到话音毕落,这位特别行动员小姐突然朝晨曦斜睨了一眼,她双手叉腰、顺着阶梯一步一步地踏下,高跟皮鞋的回音饶有规律地响彻回徜,就连低双马尾上的蝴蝶结都摇摆起来,在一如既往的深夜里显得异常刺目。等到她整个人已经完全身在晨曦面前时,温柔的假面罩乍被笃定掩覆,那双莹绿色瞳孔冷幽幽睁开,其中暗藏着诚恳及是矛盾的倔强,伴带着浓重的狐疑敛于眼角,“我记得,迪斯利特这个姓氏属于精灵王族,而晨曦小姐你又是精灵与人类的混血,我想知道……这其中到底有何关联呢?”

“啊,伊甸小姐难不成在试探我嘛?”晨曦随而轻哼了声,她放下撩发的手,脸上的笑容转瞬便消失抹尽。在下一瞬间,伊甸的绿眸正对着她的眼睛,仿佛能从其中揣摩出什么内在的东西似的。

“我并非贵族,而是那位迪斯利特家族的大小姐的友人。当然……我现在已和精灵族脱了关系,是作为一个人类,为了——我的朋友而加入你们的。”那话音里散去了平日间的玩笑意味,带着果敢与坚决一字一句地言道,晨曦并没有任何退缩,她始终未有移开视线,与此同时还倾身踏前。伊甸似乎在那瞬间变化了神情,她悄悄搭上晨曦的手腕,随即游刃有余地接上了句,“是吗?但是,我们无法确保你已经真心归属我族。毕竟……”

没等魔王眯眸示意,她就停下了话音,将手从晨曦的脉搏上迅速收回。

“你的意思是,这场纷争,精灵族也要……?”在伊甸转身离开的那刻,晨曦忽然低声呢喃,将话音压得只有她们两人才可听清。对方并没有回答她,也没有做任何可以表达“认可”的举动,但晨曦也清楚地明白,所谓答复,伊甸早已交给了她。

直到煞白的光辉落在她的面庞上,将那双红瞳映得清清晰晰。晨曦一笑莞尔,她随手拍了拍裙摆边的玩偶,亦是转身步入了斑驳树荫——交界分明的黑与白却呈现出了近乎冷灰的色调。

“笨蛋伊诺丝!你快上来,不然就看不到鸟蛋了!”金发的小少年趴在栅栏高处,毫不在意地玩着栏杆上的尖矛,不管自己的小礼帽已经歪歪斜斜地搭在后脑勺上,只需轻松一扯就能坠入土里。他的玩伴束手无策地站在底下,一手紧抓着栅栏一角,似在踌躇什么般,扭扭捏捏的、连爬都不准备爬上。

“那个,我在下面看就可以了……啊呃,上去的话会不会,会不会有点危险……?”随之而来的是那微然颤栗的声音,被他压得低弱,不过几秒便被否决。“我让你上来你就上来呗!我们体重这么轻,怎么可能把这个栏杆折断啊!伊诺丝你个大白痴,正因为这样你才会这么弱的!”柯奈特突然大吵大闹地挥起拳头,甚至还狠狠地晃了晃树梢枝干,使那两只鸟儿飞速窜离,惊叫着藏到他们视线无及的地方。这使伊诺丝畏惧地缩了一步,却又狠下心来,一咬牙踩上了那栅栏的罅缝。

“我现在上来了……就行了吧?”他支支吾吾地低语道,伸脚就要从栏杆上退下去,谁知柯奈特的小眼睛始终盯着他,和对枪口似的“拷问”了许久。伊诺丝只觉自己面庞发热,他颤抖着伸手抓住上一根杆子,闭起眼睛向着铁栅栏一脚踹去,刺耳的撞击声伴随着痛楚留在他的脚趾里,迫使他整个人踉跄摔下,一手还紧拽着上面,活像一只捞月的猴——那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甚至让柯奈特的眉头都不明意味地扭在一团,无法控制地抽搐了一阵一阵。

魔女站在最角落的位置,抬头望着他们掩在藤蔓与光斑间的身影,多刺的叶片是深绿色的,像是将军的那双眼睛,在血与酒的悲歌里裹了一层尖锐的荆棘。她眯起红瞳,眼皮里似挟着灰蒙蒙的倦怠,鸟鸣声再次响起了,伴随着黑鸦叫嚣,显得尖锐却又柔和,一再吞没在法帽阴翳中。不知不觉的已经来到了七月,将近一百二十天的时光一晃而过,让她不禁感到了“失真”,至于探究眼前所见究竟是虚假还是真实,对她来说早已是无意义的事情了。

伴随着她的部分被揭露,外人的内在也逐渐被她了解,使她似乎找到了某种不一样的产物——就像是占卜师的预言,自己已经成为了一名旁观者,是童话里因厌倦飞翔而选择坠落的黑鸦。即使被框在一个非自由的身份内,身处在这个名为家乡实为迷途的地方。

或许这并非囚笼?

雪凌仍然无法用心去感受自我,抑或是用灵魂去了解自身已经存在的部分,据说以赛亚将他的心脏、也就是全部灵魂化为了匕首,却被罪恶的蛇所夺去……或许自己也是同样,丧失了有情感的心脏,只能用所谓理性才揣摩一切的事物?这无意义的想法转瞬湮没在脑海中,浸透在她的手背里,伴随着漆黑十字架在耳畔摇曳,少年的喊叫声突然将其打乱。挟着什么东西在不住颤抖。

“别啄我!给我滚开!这超痛的啊啊啊啊啊——”高处的柯奈特忽然收手,他吃痛地甩甩自己的手背,黑白相间的鸟儿在一个劲地啄着,扑闪它们的翅膀迅速冲去,甚至还用一双眼睛阴狠狠地瞪着他。他最终只得一把摁住下面的栅栏,整个人都悬在半空中,拽得整个栏杆都在晃荡,使伊诺丝被吓得直接退后,差点就要一屁股坐在土地上。

“柯……柯奈特,你该该不会是掏了那个鸟窝……?!”伴随着那吞吞吐吐的话音,伊诺丝迅速退到了更后面的位置,以防被即将倒下的栅栏砸到自己的脑袋。

“哈!我就碰了一下而已啊!”对方高声反驳道,他拉着摇摇欲坠的栅栏在空中悬浮了几秒,一连带着栏杆猛然倒下,随之而来的是少年的尖叫以及金属碰撞的声音——无数根锁链恰巧将它架住,留给柯奈特一瞬的反应时间迅速撤离。轰隆的回响夹杂着灰尘在眼前扩散,直到尘埃都化为飘忽不定的一团,稍刹被风所带,格外扎目地依附在他们的眼睑上。

当他一脚踩在身后的石砖时,锁链立即消失隐退,一大半个铁栅栏直接瘫倒在地上,泥土从它们的根部翻出,不知为何显得松软异常。雪凌在下一秒钟踏上前去,若有箱子的一角从土壤里显露出来,通体的漆黑立即霸占了她的视线。

“是泥土底下的秘密……”她自顾呢喃着,许是想起了天使在画布后头写下的文字。显而言之这就是那家伙的杰作,为了把这东西埋在泥土里,甚至将栏杆底下的土壤都翻了个遍。雪凌仍然无法理解,平时古里怪气的他究竟是抱着怎样态度去做这些事情的,等到她将那扁平的箱子完全拽出,布满笔触的画布在箱盒开启的刹那,竟带着灼人的光辉呈现在他们眼前。

魔女不禁感到了刺眼,她顺势拉下帽檐,使这股光芒尽可能少的渗进她的虹膜中。

“哈?这什么东西啊!?我眼睛都快看瞎了!”伴随着一声埋怨的叫嚣,身后的柯奈特一把拽过伊诺丝,让他当做自己的挡箭牌,甚至将头直接埋在对方的衬衣里,“喂喂!你先,先把它移开吧,这……这究竟是什么毁灭性武器啊?!”这桀骜不驯的小少爷第一次显得如此失措,他使劲眯着眼睛,不受把控的双手依然紧紧揪着身边人的衣服。

伊诺丝被他拽得连上前一步都无法做到,他只得远远观望,看着若有所思的神情浮现在雪凌的面容上——一双红瞳却显得更为死寂。

画面上是一个微闭眸子、神情端庄的男子,他端坐于云间,天使簇拥在他身旁,吹起象征审判的七只号角。他的长发是纯白的,末端被蝴蝶结扎起,手中权杖形成了寓意为“福音书”的图案。背顶光上显然印刻着神界符文,不知是视觉效果还是它的本来面貌,字符随与法阵旋转,带着意为圣灵的鸽子撕开了幕布。

“是创造世界的神。”雪凌低声呢喃,她不住为何感到了一股不曾有过的揪心,纠缠着悔意扯碎在神灵的微笑里。不知为何,画中人的眼睛仿佛一直都在望着她,不知要说出怎样的言辞般的,微扬的嘴角凝固在启唇之前的姿态,敛下了温柔与苦涩,最终将视线牵引到角落的字符上。

“为何不坚定下来呢?”

红瞳的魔女不禁阖起双眸,将绝对的悲寂深藏于下,像是死者已经冷透的鼻息被白蔷薇掩覆,带着天使的细语若有若无地在耳畔回徜。她突然能感受到心脏剧烈的跳动,似有不存在者触碰上自己的肩膀,似同蚂蚁在身周乱窜,撩上了她那帽檐,将被藏匿的罪孽完全呈现在外人眼中。这时少年的声音突然响彻,毫不留情的、把她的心神从混沌一把拽回了现实。

“……坚定?坚定什么啊?”柯奈特在伊诺丝身后探出头来,他本来的眼睛就很小了,现在眯得更小、像是两根已经瘪了的豆芽菜。“不清楚。”雪凌转头望了他一眼,看着柯奈特眼神中微妙的变化转瞬即逝,便摇摇头,将手中的油画端端正正地放回匣中,仿佛在对待着一份无价的宝物,“每个人……或许都有不同的答案。”

“不过说到坚定什么,我倒想起了一件事情。”那小少爷一手叉腰,龇牙笑着、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比了个剪刀手,身旁的伊诺丝忽然错愕地一哆嗦,他瞳孔微缩,支吾其词地发出了一句问话,“但,但是那很危险的!你你你真当确定吗?柯奈特,我们果然还是和上次一样……”

“哈?!和上次那样像缩头乌龟的缩在家里?我可不干!!如果伊诺丝想当缩头乌龟的话,你自己去当就好了!”

“雪凌,你可否帮我从老姐那里拿一把钥匙?是能打开档案室大门的最特殊的那把,我现在可需要它了!”对方大大咧咧地伸出手,没等雪凌对他这种类似于握手礼的行为有所反应,就立马夺走那个大黑箱子,把它顺手藏在身后。“另外,这个毁灭性武器我也借走了!找时间去——”他的话音在说到一半时就戛然止住,唯留下伊诺丝细弱蚊蝇的嘟哝,止不住地回旋着,最终被柯奈特一吼压在了底下。

雪凌清清楚楚地记得档案室的景象,她在不久之前就得到了钥匙,从中查明了德拉诺蕾的档案。但是,她并不认为久居王城的柯奈特拥有着和自己同样的目的,经过几秒钟的揣测,得出的结论便是档案室内部的小门。那是拥有王族血脉者才能进去的地方,中央线刻着金丝雀的图腾,漆黑琉璃镶嵌在它的眼眶内。

在此之前,魔女并未尝试去进入这种地方。

“那么钥匙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一定要瞒着我的笨蛋老姐,她知道了的话我可就麻烦了!”

少年的声音在耳畔响彻,覆灭在剪子锐利的“咔嚓”声下,直到她再也记不记得它过去的本貌。那位皇家第一女仆此时正小心翼翼地修剪着枝杈,将不和谐的叶子一把钳断,一会而下蹲一会儿踮脚,不管尖锐的荆棘差点儿就要扯破她的大裙摆。雪凌站在她的一旁,拿着玫瑰镂刻的剪子,将花丛边缘修得平平整整,看上去明摆摆的就是一只长方体,根本没有一点儿属于她的独特创意。

“莎莱美,你能继续讲讲上次的故事吗?”无感情的声音在道出的刹那显得若有若无,伴随着剪子无休止地剪下,那位女仆突然回头,举着她的剪刀、双脚或因踮起而显得摇摇晃晃,此刻更是重心不稳以至于猛然倒下。可怕的回音挟着尘土掀翻开去,迫使雪凌不禁捂住自己的鼻子,在过了好几秒钟后,才看到莎莱美软趴趴地直起身子。许因刚才的情形有些尴尬,那位女仆还挠起自己的头发,不失礼貌地笑了起来。

“对了!是该讲第十一君、忘川之君啦……”

“嗯……据说那是个很严厉的君王,他对将要继承自己的大女儿严家管教,却,却对小儿子置之不理……没有表现出一点儿父亲的温柔。”莎莱美尽量压低声音,那双月白色眸不禁阖起,甚至有些悲哀地耷拉下来,其中不知为何隐含着痛苦与无奈。头巾被使劲拽着,将她的眼睛藏在阴霾下,使雪凌暂时无法看清那瞬间的神情变化。“直到他年华已老,却几乎忘却了一切,大女儿如愿成为了国君,可身为作家的小儿子……却孤独死在了王宫的地底下。”

“是悲哀的故事。”雪凌只是呢喃,她始终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连着莎莱美修剪的地方也一齐剪去,将对方好不容易剪好的小熊搞得双臂缺残。莎莱美突然停下说言,半饷后才道出了下一句话来,“他的大女儿,第十二君至今还活在世上。她拥有着一只畸形的翅膀,对于当时的人来说……就像是个怪物。以至于那位精神失常的母亲差点将刚出生的她抛入婴海里。许……许许多多被遗弃的孩子都埋葬在了那儿。”

“后来呢,在父亲死后,身穿丧服的她踏上了王厅。当她戴上冠冕的那时,漆黑翼蝶突然飞过王城,黑压压地将天穹掩覆。”女仆似在遐想什么般的托起腮帮子,她的说辞变得愈来愈缓,像是在讲述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古老童话,“即使弟弟去世了,她也没有流下一滴眼泪……不知应该说她是铁石心肠?还是过于淡视自己的内心……?但是我仍然觉得——她是个温柔的人,没错,是个温柔的老妇人。”

“你认识她吗?”在雪凌道出问话的下一瞬间,莎莱美居然微笑着点了点头,睁大眼睛、轻声说着,“是的,以前她经常到王城里来看我,也是……第一个需要莎莱美的人。”她的双眸里辗转着璀璨的光芒,像是黑夜里永不坠落的繁星。树丛枝干一根一根地从上面滚下来,在随声附和似的击起一阵交响乐。

记忆中人站在格外刺眼的冷光中,眺望着柱廊外处。

山巅巍峨隐迹于夜色里,为周围罩上一层曳动的轻纱,苍鹰在上空翱翔,那声嚎叫尖锐刺耳,在下一瞬间乍于云霄响彻。这时,那人突然扭头,橘金色的长发随风飘散、如同亘古不灭之阳在孩子的眼里燃烧,畸形单翼拥有着能扎入骨髓的漆黑。即使黑纱蒙面,暗处的孩子仍然能看清她的面容,深蓝瞳眸似同大海,却在生人勿近的凌厉里暗藏温柔——又像是永不融化的冰山,外人只能观其部分,而无法探其整体。

那是个美丽的女子,又是众人眼里的君王与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