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谁?”魔女轻声呢喃,一双红瞳似有似无地窥向对方。她能明显地看出这是个女子的塑像,稍卷的长发几乎就要触到脚跟,睁开与未睁之间的眸子有着天空的湛蓝,是最最温柔的蓝宝石被嵌在了眼睑里。朝他们伸出的右手无名指上正好有一只黑曜石戒,将雪凌的面容揽于其中,仿佛明镜映照出了妄赎者的灵魂。“第一代魔王卡厄斯,同时也是众魔之母。”身边人立马回答了她,琴音在一阵狂潮中戛然息止,留下瞬间的寂静凝固于大厅空旷中。
他们不禁转过头去,见证者们都已经到位了,站在后侧的女仆在悄悄拍手,还担惊受怕地窥着是否有人望向了这儿——亦在这一刻,魔王游刃有余地上前一步。
“众位。”他高声宣布道,并将魔女的手一同举起。“想必大家都明白,从斯塔莱特王朝覆灭,哀怯之君西罗斐斯退位后——我,身为新王朝的君主,宣誓会化作混沌之星指引你们前行道路,斩破强权者的荆棘,将魔界的未来带向全新的节点。而吾的胞弟,奈塔诺安·爱斯塔利特,为了魔族的光明牺牲了自己自由的权利,奉献自我,成为了我们前路上的一盏明灯……”
“现在,他迷失在人间的一个孩子,塞琳·爱斯塔利特终于回归了我族。在这一蒙顿的时刻,她是我们的红蔷薇,承载了希望与未来——”不知何时响起的琴音变得轻缓幽柔,奈洛维希突然半跪下身子,红瞳与黑眸蓦地相对。除了幕后的旋律,周遭皆是无声,近乎可怕的寂静里只有他的话音在光中游荡。人群几近凝固了,排除掉那两个还使劲往里挤的孩子,只因不敢冒犯而留出的空隙中,阿丽西雅与晨曦……似乎还有其他熟悉的人都藏身在那儿,在瞳眸中留下一抹余光,稍瞬便就散去。
“在此。我会为她戴上象征‘希望与决心”的厄墨尔之戒,宣布塞琳为我们魔族的公主,她将拥有绝对的洞察力,一双红瞳必能看透事物的本质以及人的真心。”
“……当塞琳戴上这只戒指时,魔界之母卡厄斯将会为她赐名。”魔王兀地止住话音,他不知何时取回了雕像手上的戒指,意外温柔地挽起雪凌的右手,黑眸始终凝视着那双眼睛,象征罪孽的红瞳是荆棘鸟哀啼出的喉间血,敛走了与过去诀别的悲哀。只是魔女突然察觉到将军变得怪异的神情,哀愁却又怨愤,坚定且是固执万分,竟使她倏忽愣住,并在身边人发觉之前回归了原样。
她不知为何感到了踌躇。
直到黑曜石的戒指完全覆过了她的无名指。雪凌明白这是“圣洁”的意味,余光中的人影早就模糊不清。壁龛前的六根蜡烛忽而泯灭,将他们的半身淹没在阴霾昏暗内,许是从石雕里处回响起了风铃的声音,轻飘飘地在耳畔划过七次之后,他们同时听到了风声……不,那并不是风声,而是似人非人的呢喃,是苍老的凯格斯语被缓缓吐念。可即便是那么浑浊的字节,仿佛在词与词的线索中裹上了一层浓雾,众人依然听清楚了这词汇的含义,或许是靠着本能,又大概是凭依着对生命源头的感应——那是未知的混沌穿透了每一人的灵魂。
“你听到了吗?阿丽西雅。”与此同时,晨曦忽然压低声线,悄悄询问着身边的将军。她的脸上罕见的没有了笑容,像是精雕细刻的塑像被猛然锤碎了似的,藏在阴霾下的眼睛始终窥着暗处,就连目光都变得不定游离。阿丽西雅并没有及时回应她,而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处,看着魔王扶起了雪凌的身子,烛台上的蜡烛又重新燃烧,可怕而不适当的暖光在他们身后镀了一层昏黄。未知者虚掩着的面容出现在晨曦的视线中,清晰的口型不知在阐述着何意。
晨曦蓦然悟到了这一点。
“原罪的魔女是这样吗?”她喃喃低语,等到身边人不由自主地点头回应,凝固的人群又开始涌流。也就是在许久之后,阿丽西雅才瞄过她一眼,脸上的神情显而易见地僵在了面庞上。“等等,你怎么知道的!”错愕的话音乍然响彻,顿被琴声压倒掩藏,将军不禁皱眉,暗绿双眸里流转出冷硬的光。晨曦迟疑半饷,竟又戴上了那副满是笑容的假面,轻佻地摇摇食指,和个无事人似的、敷衍地搪塞了她。
“或许是魔界之母大发慈悲,将只能传达给你们的秘密告诉了我呢……?”那语声里挟着轻快与温柔,悄悄潜入将军的耳中,晨曦顺手撩起自己的红发,青蓝坠子在光间颤栗。伴着那声嗤音,阿丽西雅果断无视了这家伙,逆着人流走向无人关注的角落去。
——雪凌只觉自己被人群吞没,仿佛数不尽的翼蝶将她包裹。
压抑。压抑得使她喘不过气来。
嘈杂的声音一阵一阵地涌动着,起伏跌宕,重复着那个悲哀的词汇。她知道自己正站在厅堂的正中央,魔界堕十字悬在自己的头顶,像是王座高处的剑刃即将坠落下来似的。
可以依靠的人都已经不存在了。一切皆是迷失,皆是蒙顿,是无所凭依的苇草在风中摇摆,被攒簇着压倒在了黑黢黢的土地里。雪凌突然发觉有股温暖覆上了她的手背,将她拉到数不尽的人流中,从人与人的罅隙间硬是掰开一道他们能通过的小缝。视线实在太过模糊了,她甚至无法靠基本的色感去揣透那人的身份,那只偏大的手轻松抓住了她细长的腕部,没有用太多气力,此时此刻显得异常温柔。
他们背着人群跑了一段距离,等到人群渐稀,雪凌才恍知自己的视觉恢复了正常。少年悠悠转头朝她挥了挥手,满面笑容里似有诡谲流转,微然上扬的嘴角倒是有些虚情假意。“呀,爱斯塔利特小姐感到很为难吗?”苏莱文忽就凑近身子,瞳眸的青灰色映入魔女的红瞳里,犹如扭曲的颜料被搅得肮脏混乱,可其中却又藏着绝对癫狂的意味,深深压抑在他的心眼中,最终变成虚伪的和谐罩上了那副面容。
“……我讨厌人。”半饷后,冰冷的声音骤忽回徜,雪凌将她的帽檐牢牢摁下,使任何人都无法发觉自己神情的微妙变化,暗红瞳孔里的寒冽骤被敛进深沉可怕的阴霾里。魔女的目光忽然变得迷离失惘,等到少年挽起她的右手时,才抬头望向对方的眼睛。“是这样嘛?真巧我也一样呢~”那位占卜师轻轻浅笑,与此同时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雪凌无名指上的黑曜石,面庞被映在这漆黑的明镜中,不知为何显得悲哀恐怖,像是执意追寻永恒的怪物被天火焚为了灰烬。
“不过,就算是你——也拥有了厌烦的事物不是吗?”他转瞬松开了手,眯起眸子、用温柔似水的眼神望着身边的少女。对占卜师而言,那双眼瞳必是纯净无暇的红宝石,淡漠且是无情,一尘不染的圣洁里,仿佛能看透一切事物的过去、现在与未来——不如说,这就是近乎永恒的存在。
“厌烦的事物……”迟疑的话音辗转落入迷惘,是扑火的蛾被蛛网缠绕,雪凌蓦地睁开双眸,瞳孔的暗红色仿佛鲜血染红了白蔷薇,她呆滞地僵了许久,用怀疑的语气呢喃多次,空洞淡漠的声线里、似有未知的东西正在颤栗,“我能感受到,但是……我无法理解为何会有这种感情……”伴着琴声暂息,那声音戛然止住,倏被苏莱文的低语吞没掩埋,对方随性自如地摇摇食指,凑近了雪凌的耳朵,“在我眼里,单单只是感受到就足够了。”
“……譬如说,绝对疏离者即为不近人情的自然法则,涉入者则会泯然众生,成为吾等凡人的部分。而身处中间,能感受却无法触及,能慈悲却永不被吞噬的,那就是——”
“噢对了,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往台阶之下走吧?那里有一架钢琴,我想你会喜欢的。”然而苏莱文突然扭转话题,将毛茸茸的大帽子顺手戴在头上,他摇了摇手指、踏着轻快的步子隐没到人群中,终只留下高跟鞋的声音回徜耳畔。
她暂且选择相信他的话语。
“所以呢?你这就想把她接到王城!奈洛维希!”那刺耳的质问回旋在空荡荡的厅室间,在压低声音的瞬间被嘈杂掩埋,骤尔钻入身边人的七窍。阿丽西雅一个劲的踱步着,皱起的眉心仿佛螺丝钉在一圈一圈地拧紧,暗绿眼瞳被藏得冷硬,目光在地板上周游了老半天,却没有一点儿变化的趋势。奈洛维希和个无事人似的托着下巴,用余光估摸着阿丽西雅的行动,他甚至还倚着那架三角钢琴,灯光从正上方流泻下来,将他整个人都沐浴在这刺目的光辉下,坚硬的黑影正巧紧贴着脚底一隅。
“嘛,怎么了?只是一家人想要叙叙旧情而已,和你又又什么关系呢?阿丽西雅。”可这家伙竟用尖锐的语气随口驳回了她,然而他的表情里根本没有一丝认真的意味,而是充满了戏弄与笑嘲,将军猛然朝他瞪了一眼,噙满怒意的眼神倒是显得有些可怕。“说什么旧情她小时候见没见过你都不知道吧!”阿丽西雅说着便冷哼一声,整个身姿嗖地靠到魔王面前,用食指狠狠戳着对方的鼻子。当然,那只是一瞬间罢了。
“好了好了,我不会亏待她的,你能相信我吗?”对方摊了摊手,不可思议却极为诚恳的声音里掺着些无奈,他一把挪开阿丽西雅的手臂,转身坐在旁边的钢琴椅上,许因他与那位琴师过大的身高差距,使奈洛维希只能强行缩着大腿,就连一点儿可供喘息的空隙都没有留下。“哈?真当?”将军气汹汹地质问道,然后一屁股坐在琴椅的侧边,像个簸箕似地搭着双腿,后背几乎就要靠在魔王的臂上。她并没有注意到头顶灯笼草似的吊灯与依附着天花板的藤蔓。
灯光肆意洒下,仿佛被随便挤出的色拉酱在生菜叶间徘徊,她格外讨厌这种滋味,是穿透般的痛楚清清晰晰地戳在那面昏暗的幕布上。“真当。”与此同时,奈洛维希肯定地回应了她。他顺便还慢悠悠地将手搭上琴键,轻松愉快的小曲子跳荡起伏,仿佛从高音一直落到低音,再从低音升向高音似的,突然变成短促而节奏感极强的顿音,紧凑跳荡交缠着顿挫有力,一前一后地往复循环,再被阿丽西雅毫无自觉的声音倏地压落下去。
“喂喂喂!别弹什么鬼琴了,反正我也听不懂!你真当——”
“真的。”魔王苦笑着重复了下一声,中途断节的琴音已经变得絮乱浑浊,如同麻布与毛线被卷成了一团,在几秒钟后被全然解开,重归入活泼轻捷的旋律中,汇成一摞漂亮的鸣啼。他倏忽停下手中的动作,直起身子就要离开,将军直勾勾地瞪了这家伙一眼,就连眉头都嗖地一抽搐,犹豫半饷才龇牙咧嘴地抛出了句话,“……那就随你怎么安排吧!但是,如果你再不知分寸的话,信不信我直接……”
她立马止住语声,盯着奈洛维希脸上的微妙变化,直到搪塞般的笑容布满了他整个面庞,并将轻哼收敛在淡淡的鼻音里。“不会再有第二次了,阿丽西雅。既然她已经拥有了那个符文……就相当于被‘墙’接纳,不仅仅是单纯表意上的公民,而是真正成为了我族的一份子。”
“那么,还有什么异议吗?”
然而,对方并没有任何回答。
喧嚣蓦地将他们的尾音吞没碾尽,未知的第三者站在廊道的拐角间,迟迟未从台阶踏下。只留漆黑狭长的影子打在阶梯上,在黑暗中弯转曲折,帽檐被静悄悄地拉拽下来,掩住一双红蔷薇似的眼瞳。那道残影在她转身的瞬间挪移退开,仿佛根本没存在过魔女的足迹,空荡荡的、不免显得有些渗人。
“接下来……我也许并不会同意雪凌的想法,但是,如果她真的执意参与的话,请你代替我……务必保护好她——这是我最后的请求。”阿丽西雅一字一句地说道,用那双绿眸死死盯着魔王的眼睛。
奈洛维希似乎有一瞬踌躇。
“那就一言为定,阿丽西雅。”他顺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扬起了一抹绝对自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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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考试周了,我真的要缓更了,9号要把四门课全考掉orz,之后还要搞分流,好麻烦,我要成为背书人。
大概这样把,我没啥话好说,也就是最近还在肝斯诺意的图还有沉迷于e的实况,卡拉巴生命树的设定我挺喜欢的,不过要用上去还是很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