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一章:不可预知(2 / 2)

魔女红瞳罪 魔女雪凌 5319 字 2021-01-17

“所以说,你们前来是想占卜下今日的运势吗?”苏莱文依然保持着那皮笑肉不笑的笑颜,他的声音显得分外慵懒,仿佛在天空上、以极慢的速度飞向宇宙的小气球,在这浑浊而温暖的空气中,这瘫软的声线中似乎还携着些引诱的意味,让人不禁失神恍惚。雪凌倒真的点头默许了,现在才知道被打乱行程的伊诺丝格外慌张地整着他的衣服,然后竟被格兰德大哥一把就拽了过去,只见那人很是正经地扶了扶他的眼镜,左眼的镜片上忽地辗转出紫色的反光。伊诺丝突然有些害怕了。

他只得坐定,愣愣地盯着那不知是在市面上花了多少价钱的水晶球。烟状的杂质徘徊在球体里,淡蓝的冰凌在已就倦怠的金橙色中沉滞着,室内的光芒比外面温暖了许多,如同迟暮的余晖被海浪淹没、离乡人乏倦的音调打碎在海蚀崖的脚旁,格兰德的脸庞映在水晶的曲面上,荡漾开时仿佛恶鬼的笑。直至那光辉倏地溜走,交缠而不离散的影子蠕动在伊诺丝鎏金色的瞳孔中,那位格兰德大哥,此时正侧着身子躺在太师椅上,不顾他的想法,一口咬定要为他占卜。

珠帘层层悬着几颗加工过的莹石,灯光洒下、反射出几道晃眼的斑斓,那奸商举起他的扇子,道貌岸然地念叨着占卜师最最常见的台词,闹得伊诺丝不知所措,只得放弃思考点头答应时,格兰德竟撕破脸皮,彻底提出了此次占卜真正目的:你出钱,我占卜,既然我们已经完美达成的契约与承诺,我作为占卜师要坚守我的工作岗位,你作为出资者就必须给我个满意的答复。

很显然,他最终目的便是索要金钱呗。即使伊诺丝已经读懂了格兰德的目的,但是他同样也知道,自己早就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了。

于是,伊诺丝只得颤颤巍巍地从口袋中掏出一枚金币来,他很踌躇地捏着他重要财产的一角,以极其迟缓的速度放在格兰德的手心里,然后又惧怕地、猛然缩回手去。但对方已就将钱牢牢攥住,与此同时还做了个表现为数字“五”的手势,这一举止令得伊诺丝愕然地瞪大眼睛,皱眉长叹一口气后,他随手把五枚金币放在桌上,不接受现实般扭头望向别处,魔女的身影在他的眼中,似乎已有些模糊。

雪凌只瞥见那冷冽的青灰,不改笑容的占卜师贴近她的面庞,在极近极尽的地方,眯起眼睛、伸手在嘴边划了一道静止符,大概就在传达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思。于是,他在她耳边悄悄地说道,纤柔的声音中微带着沙哑,“嘛,雪凌小姑娘曾听说过以赛亚的童话吗?或者说蛇?”

“噢噢!刚才只是开玩笑不要在意啦。既然雪凌第一次来,我就为您免费占卜一下吧。”

“不过呢,像我这样的人,并不懂真正的占卜,只是会一些小小的骗术,拥有如此希望的未来的雪凌小姐,太轻信我可不好哟——”他所说的语句不知是实话还是自贬那般的嘲讽,苏莱文悄悄缩回身来,毛茸茸的外袍摆子险些垂落到地上,发缕的灰豆绿色在魔女的眼中,倒如同青瓷盆中所种下的芦荟、在迟暮稀薄的暖光下所呈现出的色彩,那束着头发的红绳略微显眼,虽说不知有何意义,但在他这样乱搭随意的着装,隐隐约约竟还挺是适合。

就在他们攀谈之际,艾妮璐显然按捺不住了,她在一旁踱来踱去,做起鬼脸随时准备吓吓那群家伙似的,然而苏莱文顿时朝她瞥了一眼,那道瘆人的眼神藏在可鞠的笑容里,像是猩红的漩涡在瞬间中凝滞,然后逐渐逐渐地扩大扭曲。艾妮璐差点以为她的大脑都要被这眼神吞噬,她一个激灵直起身子,对方的神态早已恢复了平日的安详慵懒,这令她不禁有些后怕,支支吾吾地、依旧唱着反调,“哈?听你这样说,还真是个推卸责任的好方法啊!我就知道,你们俩就没一个不在骗人,纯粹就是个明不明显的问题。”

“才,才不是!苏莱文的占卜可准了我我相信!”伊诺丝战战栗栗地帮苏莱文辩解道,依稀此刻,他的声线竟顿地抬高了几许,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有人在他嘴边架了个能提高极大分贝的扩音器,使他从一只小小的蚂蚁的状态,所幸活到人类小孩的那种层次。

只是那话语在瞬间中支吾止住,格兰德一把抓住他的小辫子,朝自己的方向猛然一扯,伊诺丝拼命掰着对方的手,吃痛地挣脱开去——那家伙的这一举动真是太突兀了,甚至无论做了何事,他都一副毫不知情的表情,总归的说,对伊诺丝这种十足怯懦的家伙来说,认识像他那样的人,就已经足够晦气了。

“我预知到了。”格兰德神秘兮兮地凑过身来,顺手抬了抬他的眼镜,紫色的反光乍寒于镜片中,使得伊诺丝顿一哆嗦,“我想,你恐怕要有灭顶之灾。”

“灭……灭顶之灾??我……我要死了吗—真真的吗???”话音毕落之际,只觉伊诺丝战战兢兢地缩着身子,或因过分的惧怕,他竟一把抓住了格兰德的手腕,不时朝身后左顾右盼着,甚至都被吓得寒毛卓竖,心神极度不安。那江湖骗子道貌岸然地点了点头,假作在哀叹他那蠢客户命运的不幸似的,不一会儿竟还递去手帕,索性安慰起这将死的傻瓜。苏莱文依旧微笑,即使表面是那虚饰的温柔,内地里大概也是在窃乐着兄长的这台好戏。

不过外在的他并没有表现出更多的情愫,而是悄悄地握住雪凌的手,眯起了那双青灰色的瞳眸。魔女只感受到了无比的宁静,像是组成自我的、被称为灵魂的产物孤独行走在无际的海水之中,唯独冰冷与冰冷的交织游缠,渗透肌肤的幽寒锁着那怠倦的心脏,犹如锋利的刀刃割于血肉的一瞬间,正恰在残阳垂落之时,少年眼中的疯狂混杂在猩红的色调里,变得虚无渺然,终归只剩下死水般的寂静了。

“——啊,会遇到许许多多的事情噢。逐渐明白自己是谁的你,慢慢地也会成为他人眼中的另一个存在。然后有一天,魔女大概不会被称为魔女她将会看透人世的悲欢离合,无论是战争也好,分别也好,都将变成她红瞳中所谓虚无的东西然后呢?就这样吧。”

“哎呀呀,这些都是我胡编乱造的哟。”他顺口否决了方才的话语,手指贴近嘴边、摆了个类似于“安静”的手势。然后,苏莱文便戴上他毛绒绒的大衣帽子,抱着那装饰着金穗的天鹅绒枕头,眯着眼睛似成一缝。不一会儿,他竟已然陷入了梦乡,安详的神情在大衣暖和的绒毛中半掩着,躺在长椅上的身形微侧屈起,悄无声息的如同一具死尸。

他真是个十足怪异的人,约莫是因为魔界的白天与夜晚无异的这种状况,使他已经完全抛下了时序,甚至连本身都生物钟也变得混乱无章。当然,除了他自己,嗯又或许连他都不清楚,究竟是何时开始失去了时间的观念,亦究竟是从何时过上了浑浑噩噩的日子。

魔女并不明白苏莱文话音中的意味,她只知道预言总有一天能够映现,在今非昔日那时,将来的自己是否能回想起现在的景象的这类事儿,或者说,所谓念旧并不是她所应该拥有的东西,而那被称为怀念的词语也只是个莫大的障碍罢了。魔女义无反顾地正视未来,抛下曾留给她无数回忆的旧事与情思,至于将来会步向哪儿,不只是她自己,甚至根本就无人知道。

“感觉很奇怪。啊哈哈,我竟然觉得像这样和朋友一起,度过这段时光,稍微稍微有些介意呢。”

“雪雪凌觉得怎么样?苏莱文的占卜真的很厉害吧!我记得一开始,他他还预知说,我会成为一个超厉害的人。虽然,虽然还不知道是怎样的厉害。”魔女依稀听到伊诺丝的声音,在喧飒的风声中游荡着,刹那隐褪在东方地平线淡薄的微光里,如同在岁月的打磨中沦为黯淡糙坯的瓷瓶,虽然听似如此的怯懦及是寻常,那藏着颤音的声线里却涵盖了其他的产物,大概、又约莫是伊诺丝本身对未来的向往吧。

对雪凌来说,人们所言道的未来也好,希望也罢,都是一些空泛的、甚至可以说是虚渺的产物,就像是人的命运那样,明明是一种完全不可预知的存在,却能左右人的眼睛和生死她不知道她是否应该坚信命运,在这么长时间的旅途中,阿丽西雅和晨曦所带给她的经历,有别于神父所赋予她的那双眼睛——那时候的她,所看到的、所经历过的一切。于是,她只是木然地点头,红瞳望着那条长河所携玫瑰盏的莹光而去,绕着王都、在天穹的微明里散失了它本初的颜色。

这便是魔界的夜晚?不。可能现在才是真正的白昼。她蓦然坐定,冬日一般的寒冷顺着她的肌肤渗透,微凉微凉的。

“真好啊。好想知道,让写着愿望的玫瑰盏在水中飘走的话,是不是总有一天能实现啊?呃明明从记事开始大家就这样做了,如果我也能像那个大富豪一样,真的实现愿望的话——”

“但实现愿望什么的,果然还是个不可能的事情吧?”伊诺丝站在沿岸的台阶上,孤自呢喃着。他踮起脚尖朝远处眺望,冗长冗长的河水绕过王城底下,在低处的地方悠然流淌过去,蜿蜿蜒蜒不知将至哪里。河水携着玫瑰盏里的烛光,像是明镜中映入了星河与薄雾的纠缠,细碎的树影在水面上掠过一袭深色,暖黄的烛火如同在黛色的幕布里稀释了一般,它看似单薄地附着在暮色与那熹微的灯光里,像是神灵竭力挽留的繁星,在天穹的高处、孤独地坠下时,划过湖面所留下的痕迹。

伊诺丝固然有些失神,他不自禁地朝前走去,然后——恰是一脚踩空了,那可怜的小贵族‘扑通’一声就滚到了台阶底下,他的额头与石阶狠狠而又万分亲密地磕了两下,不一会儿就肿起了鼓包,因这下子的胡闹而显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此时正半浸在水里,湿漉漉的、让他感觉自己头上挂了个几斤重的铁器。这下他是彻底站不起来了。

伊诺丝顿时明白了,所谓‘灭顶之灾’的含义。

“呜呜呜,好疼——”那呜咽的声音发颤着,又极其微弱,像是一只摇摇摆摆的大猫头鹰,在不耐黑夜的疲困之中所发出的一声惨叫。直到魔女高抬贵手扶他起来后,伊诺丝才一瘸一拐地攀上了楼梯,他一手捂着他肿胀的额头,一手搭在雪凌的肩上,那鎏金色眸子里隐约藏起了泪水,在眼角处流转出一抹异样的晶莹,眼眶周围的皮肤尚还有些泛红。

这真是个戏剧性的时刻。

“雪凌你觉得,觉得像这样和魔界的大家过上这样的日子,是不是,呃很安宁?”他缓解气氛似地询问道。很是小心,亦更是怯弱。

“安宁吗是的。是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日子。”魔女呢喃,那双红眸微阖,敛起无尽的光澜驳斑,犹如澄澈的冰凌在黎明中流转出极其通透的色泽,自东而来的灯光在瞳孔中更添了一许冷色,辉芒星点、洒下一落瑰丽的星海,寂寂然藏入那眼瞳中去了。

“如果能”魔女低语着,将手遮至额前,一时间仿佛揽起了无尽的星河。即便此刻的夜空,固然是无星、无月。

“永远?”低声问询的少年昂起首来,望着远而极远的地方,凄冷的灯光让人更觉寒意,翼蝶的姿影在朦胧的薄雾间穿梭——它们总会出现在这一时刻。魔女忽一回神,空灵的声音如同坠入镜中的月,流转着、汇成玻璃般透彻的倒影,蓦然便是碎去,“已需忘却了。无奈无知的曾经。”

“但是——永远是否真的能持续永远?”

魔女心怕失去,却又逐渐迷失了路。

她自问。何时才能寻觅到永远的安宁?

这必是不可能的。毕竟时间不是一成不变,命运也不会任凭你去度过那毫无颠簸的平庸生活这真是可笑。

她所能做到,只是用自己的心去记住,尽量去珍惜那短短的安宁而已。

小雨,悄悄地落下,在脖颈之间,留入了一抹微凉。

——魔界的夜晚,真是好冷。

这大概只是无用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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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写了很长时间,大概也是魔界的日常,出现两个新人物,格兰德和苏莱文,他们两个中其中一个应该会有重要剧情。

格兰德大哥性质上是欺诈师,但是他还是会预知一些东西的比如今天你会捡到钱啊那种,正儿八经预言或许只能对5分之1。苏莱文是预言家,因为和哥哥一起搞过很多事情so被很多人认为也是骗人的,差不多就这样吧。莱文水很深xxx

18713稍微改个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