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一天,她又一次看到了那颗耳坠。这次她真正的看清了,那耳坠和她记忆中父亲所持的,竟是一模一样。
她开始质问女王,而女王也勃然大怒。当她问道那耳坠从何而来时,对方却忽而愣住,然后便闭口不言。
这使她坚信是那女人杀死了她的母亲,只为了这一只价值连城的耳坠。于是,她便高声指责,警告她自己将会把丑闻全然揭露。
随后——
萨琳娜烦躁地扶住额头,另一只手紧握那把长剑,颤抖着又似在踌躇。腹部的伤还未痊愈,每走一步都会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但她也明白,那时的父亲确实是手下留情,剑刃的刺痛单单只是让她猝然昏迷而已,接下来的一切,她必须亲手施行,并且只能由她一人做,而不能有任何他人的参和。她看到落暮的霞阳,一身黑裙的魔女轻巧地隐蔽在昏暗中,倒像是个哀悼着亡者的修道士。那只墨绿色的猫儿摇摆着尾巴,一双黑眸死死盯视着她,让她不由后怕地后退几步,却迎得那猫一声讽刺般的嘲笑。待她恢复平静时,那淡蓝色瞳忽瞥了一眼手中长剑,像是决定了什么般,重重点了点头。
守城的士兵意外的少,让她不禁心生怀疑。那魔女娇小的身挨着夜风显是格外单薄,法帽的帽檐将她的眼眸掩在那片昏暗下,却使此时的萨琳娜感到了莫名悲哀,竟然还有些怜悯这个罪孽的化身,一直都承受着本不应该承受的苦,被人所排斥、所厌恶,甚至都无法明白情感是为何物。想着,她果断地扳倒了一名士兵,随之拔出长剑,冲开那些士兵阻拦的架势,力图将这碎烦的阻扰迅速攻破。但这时候,魔女却已然被士兵们团团围住,锐利的薄刃仿佛毒蛇般朝她侵袭而来,让手无兵刃的她陷入了死局。
但只见雪凌敏捷地躲过了他们的进攻,那指尖顺势轻触两侧释放出一对法阵,然后,她轻巧的身竟倚着那道风力掀到半空中,与此同时几道锁链从法阵与法阵之间迅速连结,将前来拦截的士兵尽都抵住。这时,魔女趁乱坐上了她的法杖,那身子在空中摇摇欲坠的,迅速俯冲到皇城之中,但在将要坠落时,竟被未知的力量所托起,这才使她稳住了脚。她看到那魔物黑曜石般深邃的瞳孔,还有其中许是疲惫似的神情,但不久便被它的无谓与坚韧所取代,随着的是那声似有似无的念叨,“啊,你……你没事就好。再说,你不保护好自己的话,那我就——不高兴了!”
话音毕落,喵喵便迅速窜到雪凌的怀中,它的身形轻盈,竟犹如柔美却不失锐利的弦音,在灯火中跳荡着,终是化作了一道影子。而雪凌也紧随着萨琳娜的脚步,提起她的裙摆,向皇城深处寻去了。
追兵的叫嚣声此起彼伏的,令人忐忑不安。
可萨琳娜却丝毫都不顾及身后的魔女般,她凭着记忆穿过一道道长廊,途经冰冷的大理石阶,最后来到的,是那长久未经打理的后花园。但当她想迅速离开此处时,她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那一头金色长发显是多么的耀眼,但同色的耳坠在那人右耳上悄悄打转着,刺激着她愤怒地握紧了长剑,或许是随时都想将对方了结吧。
“我知道,那老家伙并不会真的下狠手杀死你的,萨琳娜。”女王依然背对着她,那双臂扶抱胸前,像是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般,使她垂头微颤长久,却连一点儿神色都硬不展露。而萨琳娜却举剑指向了她的脖子,那双眸显是因这只耳坠而在眼眶中愤怒地凝滞着,在她姣好的面庞中扭曲变形,不免有些丑陋非常了。那道寒芒死死纠缠着女王的背影,像是愈怒一筹般于眉间牢牢锁住,使她霎时间愤恨似地挥起长剑,仿佛是要把愁绪一剑斩断般,却又是迟迟不能落下。
“艾德文娜!我我要杀了你!”她愤怒地吼叫着,那语声中带着哭腔,颤抖仿佛永不停歇的留声机。
“是吗?你要做便做是了。”可对方的回话却是平淡的、毫无感情的。
这时候,那王却默默地拿下了她的耳坠,不知是否将那坠子递出似的,踌躇不定颤抖着手。可在当她听到遥远那处的脚步声时,却又释手松开,任这耳坠滚落到草丛之中,然后便消失不见了。
魔女,恰是赶来了。
她暗红的瞳孔中顿映入持剑的萨琳娜,以及那迟迟不肯露脸的女王。她看到那仇恨的女骑士又一次举起来那把剑,可当自己即将刺穿对方的心脏时,却猛然止住了剑刃,使那剑在她的手中摇摇晃荡,像是将因出手不慎而骤乎耷落。但雪凌却依然无法理解那种感情,因为这实在是太过复杂,对于本就失去心的她而言,或许只是一丝无用的微涩的波动罢了。除此之外,便无他物。但是,这让她也回忆起了曾经的东西,可对于这两种情感是否能相提并论,她却毫不明白——因为那实在是太过痛苦,或许比这里的情感都激烈三分。但毫无疑问的,它们全然都是痛苦,都是无奈与悲凉的聚合物。
‘人心是复杂的。而人亦是善变。’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但却令得雪凌倏忽颤栗。
西方的太阳在瞳间摇摇欲坠,金色光辉在一瞬间怅然地炸开,洒在那洁白的大理石阶,在似已凝固的骑士、女王,还有魔女与猫的身上,乍得拉出一条昏昏沉沉的影子,任它漫无目的地游荡着,仿佛无主的过客。她亦是在思考着,毫无头绪的。对于这种不知是为何而生的感情,她并不能理解。但故人的影子又紧随着她,使她有些无奈、更是落寞地垂下头,掩在法帽中的瞳孔在颤栗着,许是在哀悼那曾经的人,哀悼她曾紧紧依赖的圣职者,也在哀悼那得而复失的感情。然后——身边的魔物悄悄言道,那声音沙哑异常,不仅仅是在讽刺着这场闹剧,又或许是在嘲笑着自己吧。
“人生就是闹剧,那些人啊?只是被所谓的命运所轻易把玩的蚂蚁罢了。”
“愚昧的人自以为自己对事情已经一清二楚,但真正看到的——不就是个表面吗?”
说着,它苦涩地耷拉下尾巴,深不见底的黑眸中显是映入了全然跪下的骑士与那挥袖离去的王。这使它嘲讽似地笑了笑,当听到那女骑士自我欺骗的愕然的惨叫声时,却使那神色凝固在它的面庞上,仿佛一尊风化的石雕。
太阳微垂,沉坠于日暮东方,在苍白的高墙上跳荡出了蒙顿的错影。
“女王绝不能有孩子吗?”那声萦萦流转,转瞬消隐在沉没的霞阳中,被另一个稍显无谓的声线所掩,变得愈加渺小了。
“是的,起码在这个国家,确实是的。”
“不过呢……或许也有例外吧。”
魔女拉下了帽檐,她暗红的瞳孔望着那残曳霞阳,不久便悄然阖起,敛去了眸间灰恹。那一如陌路人般的神色,冰冷而淡然、孤寂而足能看透一切,蓦地囚入那法帽的昏暗中,只留得一缕浅色的余芒倏地消迹淡去,顿刻沉滞在褪色的昏红里,犹如不灭的夜幕。她站在光与暗之间,明灯与高墙的分割线里,那只猫悄悄步入暮光中,余霞映在它的身上,乍地拉扯出一道狭长诡异的影子,投映在高墙上,摇摇曳曳仿佛魔鬼的爪牙。在它转头望向魔女的一刹那,那影竟顿霎颤动扭曲,化作了高挑女子的形态,然后又变为了那只普普通通的长着黑翼的猫。
亦是在同一处晚霞之下,魔女悄悄尝着那只支冰淇淋,黑翼的魔物蜷缩在她的怀里,耷拉着那双小巧的猫耳朵,它黑曜石般深邃的瞳孔,静静环视着,许是望着不远处高高的山头,还有那稀疏错落的星、泛白的夜色与无奈的西方吧——
“后来怎么样了?”
“那个愚蠢的女骑士啊。之后又到哪里了呢?”那只猫开口喃喃道,这话语声却不像是在好奇,倒像是在嘲讽。
“我不知道。或许是去了西方。”魔女这样回应着,那瞳间古井无波,连一丝情感都无法找寻,终被淡漠所藏去,辗转淡入了夜色苍茫。
“啊,我说你,究竟是要去哪里呢?西方吗?”
“也许吧…我想去的地方,大概……”
这时的夜晚,并不是完全漆黑的。它被一双大手狠狠擦去了悲凉,然后就变得麻木无仁,冷得仿佛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
在旅行的魔女与猫的印象中,人或许只是一种多变的生物。他们被牢牢把握在命运神灵的手心里,一步一步演着那多舛的戏剧。当攀入高处时不亦乐乎,当坠入谷底时,却又愤怒地嘲讽着命运的不公。仅此而已。
漫长的旅途啊,仍在继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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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修改完成
前面有一个片段的描写是初三时改的,现在稍微修缮了下,后面是最近重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