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乐带着他们走过了一条弯弯绕绕的长路,最后他停在了一座小木屋前。
只听他乖巧地敲了下门,说道:“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从里面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再是门被打开。
一位面相和蔼的女人迎了出来,先是用力拥抱了蒲乐,确认他全身上下没有任何问题之后才看向两个站在门外的高大男人。
蒲乐说:“妈妈,我带了两位朋友过来。”
张乐平对他们标准的兰苍人长相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抵触情绪,伸出右手,连忙将他们往里揽:“快进来吧,兰苍昼夜温差比较大,在外面站久了小心感冒。”
凌修微微颔首:“谢谢阿姨。”
秦野也跟在身后道了声谢,再走进去。
张乐平说:“哎呀,有什么好谢的?乐乐他自己都说你们是他的朋友,那就不必客气。”
刚一进去便是一个布置极为质朴但却极为温暖的客厅,暖黄的灯光填充着每一处地方,每时每刻地散发着温馨的感觉。
“快坐下吧,我给你们倒杯水。”张乐平很是热情。
凌修和秦野便坐下,而蒲乐搬了张小板凳坐在沙发与茶几间,可能是不想让他们感到陌生与不自在,便将眼前的小果篮往前一拖,为他们削起苹果,并且一边跟他们说:“两位先生,我爸爸估计是出去买肉了,等会儿他就会回来。”
“谢谢。”凌修克制而又礼貌地说道,“要不还是我来吧?”
凌修看蒲乐刚要拿起削皮刀,但使用起来不太利索。
蒲乐婉拒:“这应该是我妈妈新买来的刀,我用起来还不太习惯。先生,您就让我熟悉熟悉一下手感吧。”
凌修笑道:“好吧。”
这时秦野问:“蒲乐,住在山谷里的多少户人家?”
蒲乐回:“这个我不太清楚,因为我也没仔细数过。每年都会有新的人搬过来,也会有旧的人搬出去,所以这个……还真不太统计。不好意思,先生。”
“搬出去?”秦野问。
蒲乐终于掌握了削苹果的窍门,于是削得飞快,甚至还能保证果皮连续不断。
他将一颗新削好的苹果递给凌修,看着秦野问:“先生,您不介意吧?”
秦野说:“当然不介意。”
“那就好。”
“刚才您好像对搬出去很意外,但其实这很正常呀。有时候,人也是会死掉的呀。”蒲乐的眼睛如小鹿一般,天真无邪,此时正被用来忽闪忽闪地看着秦野。
秦野说:“也是……每年也会有一些人死亡。”
“嗯,”蒲乐削得很认真,拿出一副要成为削皮大师的架势来对待这颗苹果,“等他们离开之后,就会有新的人搬过来了……啊不,也不一定是这样。这个人的死亡跟另外一个人的新生无关,所以并没有先来后到前后之分,所以我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住在这儿。”
“原来是这样。”秦野接过蒲乐刚削好的苹果,“谢谢,你自己不吃吗?”
蒲乐说:“我不用啦,家里也就只剩这两个苹果了。”
都给了凌修和秦野。
苹果在亚特是再普通不过的水果,但到了蒲乐的家里,被这么一说,好像变得格外珍贵了起来。于是凌修和秦野二人吃得分外用心认真,好对得起蒲乐的招待。
门被忽地推开。
一位身材瘦削的男人手边拎着两吊子五花肉走了起来,径直地将这些肉拿给小跑过去的蒲乐,说道:“乐乐,把这些肉拿给你妈妈。”
凌修和秦野站起来,说了声:“叔叔好。”
蒲华很是热情,见到两位客人就立马要上来伸手,但手刚伸到一半,便又缩了回去。
——原来是他手上还有油渍,不方便。
秦野说:“听蒲乐说,您刚才是去买菜了。”
蒲华擦净手后,才回道:“对的对的。请问二位怎么称呼啊?”
“叫我小凌就好。”
“小秦。”
蒲华说:“好好好,感谢你们对乐乐的照顾啊。我家乐乐能交到一两个好朋友,想必跟你们的宽容忍让脱不开。”
凌修想了想,照着蒲乐的描述来看,他们与生俱来就身处“下等”,被迫地居住在雪山山谷中,被迫地从事某个行业某个职位,被迫地服务于他人。兰苍在他们出生时起,就将他们的膝盖给抽掉,让他们不得不跪在地上仰头看着那些所谓“标准”的人。
所以当蒲华和张乐平看见蒲乐交到兰苍人为朋友时,便会下意识地认为是他们在包容蒲乐。
凌修嘴唇动了动,但还没等开口,秦野说:“没有什么宽不宽容,忍不忍让,大家都一样的。”
蒲华听见这话,眼神微动,但后来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沉默着为他们沏好了一壶茶,再为他们倒入粗糙的陶杯中。
凌修说:“冒昧地问一句,在这儿生活的人,都居住多久了?”
其实凌修说这句话也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认为如果再不开口说些什么,只会让气氛变得尴尬而又凝重,毕竟在他们心中,他们是分属两种不同的地位、不同的阶级。
蒲华回道:“都已经很久了吧……我是自打一出生就已经在这儿了。”
“……噢,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