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如此相似……
仿佛这个故事从未因为特异点的出现而有所改变。
难敌王正驰骋在阿逾陀西面的平原上。追随他的十一支军团,包括俱卢的毗湿摩、德罗纳,信都王胜车,车底王童护,沙鲁瓦王,犍陀罗王沙恭尼,阿凡提国的文陀和阿奴文陀,雅度族的成凯,甘菩遮的善巧王,东光国的福授王等……
羯迦夜人和波力迦人,三穴国人,沙迦人,吉罗陀人、耶婆那人、尸毗人和婆娑提人,乃至幽界的阿修罗都带着自己的军队,簇拥着他们的勇士……难敌由弟弟们陪伴着,德罗纳之子马嘶、月授王与广声父子都跟随在他身边。
这些渴望战斗的勇士披荆执锐,如同一道巨浪跨过平坦的荒原,占据阿逾陀的西面。难敌为其他国王建立了成百上千个坚不可摧的营地,在战场上纵深方圆五由旬。犹如第二座象城……
同样,看似海中孤舟的阿逾陀城,也迎来了来自班遮罗国,毗罗陀国,贡提国(娜娜的母族),摩德罗国(马德莉双子的舅舅沙利耶的国家)以及诸多小国的支援。虽然人数上依旧处于劣势,但以阿逾陀的条件,能得到这样的支援已经相当可观。
为了避免围城陷入的被动局面,也是为了不伤及阿逾陀的百姓,即便是敌众我寡,坚战依旧打算出城迎战,而不是利用阿逾陀的防御工事据守。也不知道是为了防止难敌采取极端的手段,还是因为担心阿逾陀的百姓再度面临战火的□□,奎师那并没有反对。
阿逾陀的守卫军由木柱王、猛光、束发、毗罗陀王、萨蒂奇、沙利耶和偕天带领。这些英勇的大弓箭手身穿各色铠甲,熠熠生辉,如同祭坛上浇入酥油而燃烧的祭火,亦如夜空中闪耀的繁星。坚战依次向这些战士致敬后,下令出发。
勇士们高举两万面旗帜,随风飞舞的战旗如同恒河的波涛。成千上万的战象,车队,步兵,骑兵,皆是这浪潮中的水滴与微尘。
双方开战前,将会进行最后一次谈判。显然,这并非是和谈,而是要达成某种协定,在战斗中制定一些规矩。
迦勒底的御主有些心不在焉。因为她知道,随着战争进行下去,这些规矩一条一条被打破是迟早的事。比起这,令她更加在意的是迦尔纳竟没有出现。
archer也早已察觉到了……他比任何人都更加警惕迦尔纳的存在。
可谈判的地方,并没有宿敌的身影。
从他走进谈判的大营时,那双漆黑的眼睛便四处寻找着那个黑袍红发的枪兵,直到谈判开始时,半人魔的王子浑身散发的戾气让他确定了一件事——迦尔纳没能从幽界回来。
正因如此,现在的难敌才更加危险……
抱着这种想法,阿周那强压着内心的惊愕,面不改色地陪在兄长和御主身边,势必要确保他能平安无事地完成这场多余的谈判。
不可杀害已经扔掉武器的人。
不可杀害已经不能战斗之人。
不可在天黑后继续战斗……
不可杀害残疾人……
不可杀害已经逃跑或者放弃战斗的人……
不论胜利一方是谁,不可杀害阿逾陀的老弱妇孺。
孔雀仙人和沙恭尼锱铢必较地检查着对方罗列出的一条条规矩,犍陀罗王眯着那双精明的小眼睛,阴冷地扫向了迦勒底的众人。
“洛丹伦乃是异邦势力,若要参战,也必须遵守这些规矩。首先,作为女人的洛丹伦王后就不应参战。班遮罗的束发也一样。”
“怎么,毗湿摩不敢面对我,所以打算直接让我退出战场吗?!”
束发的质问显然对沙恭尼这条老狐狸并没有任何威慑作用,他捏着小胡子,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公主这么说是要置我们于何地呢?杀死一名女子有违战士的原则,若是碍于您女子的身份无法动手,那又无异于坐以待毙。到时候与你交战乃是不义,不与你交战就等于认输,您该不会是打算仗着这点,不费吹灰之力就击败我们吧?”
这无端的指控让束发愈发恼怒,她拍案而起,指着沙恭尼厉声吼道:“你们分明就是想削弱我们的战力!”
“不杀老弱妇孺是你们提出的规矩。若是没了这个规矩……坚战殿下,您也不希望看到阿逾陀城中的老弱妇孺,或是战士们的家眷受到此战的波及吧?”
沙恭尼别有用心地望了坚战一眼,坚战显然不能拒绝这个“合理”的要求,但他也很清楚沙恭尼并不是为了维护规矩才提出这个要求的。
“束发是班遮罗国的将军,当年俱卢攻打班遮罗之时,又可曾碍于束发将军的身份无法动手?”。
老狐狸惊讶于坚战的成长,但姜毕竟还是老的辣,他面不改色,笑里藏刀地调侃道:
“哟,殿下记性可真好,如果我没记错,您的三弟阿周那在那一战表现得可积极了。话又说回来,正是因为当年的错误,这一次才要避免嘛”
“这……”
“我绝不会退出战场!除非我死了!”
束发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锐利的眼睛里闪烁的不知是血光还是泪光。
为了复仇,她熬了两世。她的上一世因为毗湿摩的“无心之失”成了一个笑话,她被当做一个早已被抢走的女人,成了所有人的笑柄,在耻辱与孤寂中含恨而终。她已经无法再等到下一世。
“我也绝不退出战场!”
就在这时,身披黑甲的女骑士毅然走向了谈判桌前,高傲的目光如同一头危险的雌狮。
“在楞伽的战场上,我曾直面楞伽太子因陀罗耆特,以一名王的身份向他挑战,而身为atiharathi的因陀罗耆特并未拒绝,与我正面交战。这些可是有目共睹的。”
显然,因陀罗耆特作为一名罗刹似乎并不适合作为参考案例,沙恭尼很快就抓住了这点,见缝插针地反驳道:“您该不会觉得现在的难敌殿下应该向楞伽的罗刹靠拢吧?这可真是个危险的想法呢。”
骑士王直接无视了沙恭尼的偷换概念,口无遮拦地答道:“那个罗刹王子是真正的强者,不像你们,害怕死在女人手里会让你们丢掉一世英名,却又不敢明说,还美其名曰不能杀害女子。我现在是以一名王的身份向难敌殿下发起挑战。敢不敢接受是殿下的事。殿下曾救过我的命,因此,若是在战场上相遇,殿下甚至可以先手攻击。”
面对这近乎明目张胆的挑衅,难敌并未立刻动怒,而是抬起眼睛,冷眼瞪着异邦的女王。他很清楚自己眼前的确实是一位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国王,而非一名弱女子。而她也明白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意味着什么,全然没有表现出来得那么不计后果。
这股反常的冷静让骑士王也感到不寒而栗。早在慕尼黑,她就见过难敌为了迦尔纳可以做出多么极端的举动。而现在,这份被压抑的疯狂在爆发之时究竟会变成什么,她根本无法预见。
“口气不小啊,异邦的女王。你还敢提殿下救你命的那次!”
孔雀仙人扬起嘴角,凉薄地讥讽道:“就是那次,殿下带着亲兵前来援救,而你们却策划着如何从背后捅殿下一刀。”
面对这真假参半的指控,骑士王并未辩驳,而是反问道:
“那么难敌殿下打算因为我是个女人就既往不咎吗?现在,我给殿下一个在战场上斩断我的头颅,向我复仇的机会。”
骑士王的激将换来了短暂的沉默,沉默中爆发出的,是一阵喑哑的,如同鬼哭般的笑声……
“哼……哈哈哈哈……斩断你的头颅?!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痛快吗?!”
这诡异的笑声让所有人都紧绷了起来,骑士王依旧眼神坚定,未曾退却半步。
“如果这就足以宣泄我的怒火……你们今天都不可能活着走出去了。异邦的王啊……我接受你的挑战。如果你们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那就尽管试试吧!”
难敌扫视着他曾经的盟友们,血红的眼睛里闪烁着摄人的寒芒。巨大的黑影笼上了谈判的营帐,迦勒底的御主仿佛看见了一个面目狰狞,手持巨剑的怪物……
最终,难敌还是没在谈判之时动手。如果奎师那在场,那么战争是否会提前开始,亦或是提前结束就都说不定了。
骑士王成功利用难敌渴望复仇的心情赢得了加入战斗的可能,以国王的身份参战。而束发也出现在了洛丹伦的阵营里,以骑士的身份参战。虽然木柱王对此颇有微词,但也仅限于bb几句而已。
随着最后一场谈判敲定战斗的规则,婆罗多有史以来最为残酷的战斗即将打响……而今夜,则是暴风雨前最后一个平静的夜晚。
荒原的另一头,是白色山脊般的连营,迦勒底的御主感叹着造化弄人。她没想到,那场原本应该发生在俱卢之野的大战,仍旧以另一种形式发生了。
而一切,都将在开始的地方结束。
“前辈?是在担心什么吗?”
“没……没事……不用为我担心,马修。”
望着在火堆前发呆的前辈,马修忍不住帮忙将烤串翻了个面。迦勒底的御主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晚餐都快焦了,她拍了拍脸,却忘了自己手上还沾着碳,灰头土脸的模样让马修忍不住笑了出来。
“前辈现在的样子……还说不担心。”
岂止是令人担心……
整个婆罗多……千千万万有血有肉的人,都将因为此战再也见不到他们的家人。虽然不论有没有她们的参与,都会是一样的结果,但作为一个旁观者,和亲身参与其中果然还是不一样。
“我们去给大家送点宵夜吧。”
马修用芭蕉叶将今晚的烤串分成了好几份包裹起来,望着篝火那端,马修温暖的笑容,迦勒底的御主简单擦了擦脸上的灰,随后也将大包小包的食物用草绳串好,提了起来。
骑士王并没有和往常一样与迪卢木多练剑。她需要时间来适应战车上的战斗,束发在她身边不厌其烦地讲解着使用战车的诀窍,虽然两人的时代与背景差异极大,但两位身经百战的女战士在此时却全然没有任何隔阂。
骑士王不在的军营时候,兰斯洛特作为王麾下最引以为傲的骑士,代替王和迪卢木多打了起来。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微妙,似乎出于什么原因非要争个高下才肯罢休,直到兰斯洛特看见马修一脸嫌弃的表情才收敛了一些。
南丁格尔紧锣密鼓地张罗着战地医院,对于这场空前绝后的大战,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迦勒底的御主还没来得及将烤串递给她,就因为脸上的灰被抓去强行杀菌,直到快要洗掉一层皮才从战地医院放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