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无法照到的角落,唯有微弱的磷光照耀着这个被内战血洗的地下王国ata。和人类不同,阿修罗并不懂得休养生息,等待时机……他们早已迫不及待地想要复仇,而原本在他们当中唯一比较接近人类的王子,这一次也和他们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从幽界出发之前,难敌在献自首女神chhinnasta的庙宇前举行了祭祀仪式。为一众阿修罗信徒主持仪式的,正是他身为婆罗门的挚友马嘶。在远征楞伽前,他们也曾坐在一起,共同为友人的胜利祈祷……
而今,他们一个祈祷着战争的胜利,一个祈祷着自己的两位友人都能够活下去。
马嘶并不知道为了挽救盎伽王的性命,难敌究竟答应了女神怎样的条件。他只记得,和自己一样连续几日滴水未进的王子走出庙宇的时候,他的肤色已经变得格外苍白,漆黑的魔甲也渐渐变为燃尽的死灰,随风飘落,唯有那双赤色的眼睛里闪烁着鲜活的血光,如同流淌在地底的熔岩。
“吾友……罗泰耶他…………”
如果盎伽王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他必然会带回友人的尸体。难敌是一个人出来的……这说明希望尚在。
尽管如此,他的表情还是让马嘶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德罗纳之子顾不得接连几日斗殴时留下的钝痛,下意识地向难敌奔去,不知是因为疲惫,还是因为之前一直怀抱着命悬一线的挚友,现在难敌僵硬得如同一块寒冰,没有任何温度。
“善敌……振作一点……”
马嘶不了解庙宇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唯有小心翼翼地安抚着友人的情绪。当难敌碰到马嘶身上的血迹,他竟反射性地打了个寒颤,
“阿修,你怎么回事?”
“我没事啊……”
马嘶正思忖着该如何解释自己和他的将领们打架斗殴的事情,难敌已经面露凶光地走向了神庙外的将士。
“善敌,他们都很担心你……”
马嘶看不清难敌此刻的表情,他正背对着自己,黑暗的背影如同一座即将死灰复燃的火山。
“仅此而已吗?打架斗殴,找个发泄怒火的对象就够了?!”
当王子终于开口,原本七嘴八舌想要请战的将领们安静了下来。他们的王子浑身都散发着摄人的戾气,就算下一秒直接对任何一位参与斗殴的将士痛下杀手,也不会有人感到意外。
然而难敌并没有动手。他阴冷地笑着,白森森的犬齿如同野兽的獠牙。接连几日的断水让他早已失去了嗓音,每一句话,都犹如凛风掠过枯枝,钝刀割裂筋骨。
“父王苦心经营的国家就这样被肆意践踏,你们的家人朋友尸骨无存,我的罗泰耶……幽界的太阳…………”
难敌的声音忽然哽在了喉咙里,半晌,他冷冷地质问道:
“对此……你们的愤怒难道仅限于这种可笑的发泄而已吗?我们在楞伽浴血奋战的时候,我们所谓的盟友竟忙着筹划如何从背后捅我们一刀……为整个婆罗多抛洒热血的战士们从罗刹手中活了下来,却因盟友的背叛以如此荒谬的方式死去……而你们这些幸存者,却盲目地将怒火宣泄在和你们一样拼死保住这个国家的人身上?!你们是只会向同胞龇牙的懦夫吗?!”
幽界的将领们并不明白恐惧和冷静为何物,这群刚强难驯的阿修罗也从不擅长表现出服从。面对王子嘶声的质问,带头挑事而被马嘶打得鼻青脸肿的将领穿过人群,解除了身上的魔甲,
“殿下……此事因我而起。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我不会有半句怨言。”
“我为何要杀你?幽界的将士战死的还不够多吗?!你的愤怒并没有错……恰恰相反,我从未想过让你们消除怒火……好好感受现在的愤怒吧……然后,让那个从背后捅我们一刀的家伙代价!”
难敌扫视着一双双闪耀着复仇之火的眼睛,决绝地下达了第一条命令。
“奎师那必须死。”
回应他的是复仇者的狂欢……战吼与欢呼如同群兽的嚎叫。那一刻,德罗纳之子仿佛突然看不透他无比熟悉的挚友。
阿逾陀审判之时,难敌险些露出阿修罗的形态,人们再度想起那些对他不利的预言是迟早的事。唯有让这群好战的阿修罗控制住他们的怒火,不通过滥杀无辜进行报复,他才能保住自己在俱卢,乃至婆罗多的立足之地。
他无法判断这究竟是一场有计划的战争,还是一场疯魔的复仇。亦或是……两者都有。
唯一能确认的是,难敌一直非常依赖他的太阳,而今,象城的双王仅剩一臂,难敌不得不自己来应对这一切。
他在逞强……
血腥的气息在幽暗的神庙内扩散,猩红的曼荼罗中心躺着一具雪白的身躯,狰狞的伤疤在那具消瘦的身体上交错纵横,仿佛有人曾将破碎的身体缝合在一起。石阵中流淌的血流正在缓缓汇向他的心口,扩散的血丝如同盛开的红莲——只是这红莲的中心却是空的,就像日蚀一样,黑色的空洞。
“比彻头彻尾的绝望更可怕的,是命运给了你一丝微弱的希望,随后又毫不留情地将它掐灭。希望你给他的不是一个虚假的希望。”
隐秘的仪式原本不应被人窥伺,主持血腥仪式的女主人看上去也并不喜欢这位不速之客。
“虚假的希望?那更像是你这混蛋会玩的游戏。”
来者并不识趣,脚步声反而更近了,一双青金石般的眼睛映着猩红的血光,
“别这么说,其实我们一样,都对这个荒谬的世界失去了信心。只不过我们选择了不同的方式来反抗。我和我的爱徒想要推翻这套荒谬的法则,而你想推翻的则是被这套法则统治的世界。”
“这还不是拜你所赐!你迟早会为当年那些事付出代价!”
回应她的只有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声。
‘你知道,我既没有对他们施加幻术,也没有挑唆他们去做任何事,只是让他们在恰当的时间和地点正好遇到了一个需要帮助的女人。’
漆黑的女神瞪着血眼,如同一只暴怒的雌狮怒吼道:“通过伤害一名弱女子来击败他的丈夫又算什么?!”
来者沉默了片刻,待他再度开口,玩味的语调变得格外冷酷,
“你应该问那罗延……对一个为丈夫祈福的虔诚信徒下手时,他又是怎么想的?为了报复她那个贪恋他人妻子的丈夫,伤害一名忠贞的妻子亦是可以被允许的吗?还是说,这仅仅是他的特权?”
一直以凶相示人的女神像是被抽干了灵魂,无力地瘫倒在血阵前。那个声音凑近她的耳朵,别有用心地补充道:
“对呀……提出这个要求的好像正是你吧?让那罗延像水持欺骗你一样对待他的妻子!通过伤害一名弱女子来击败他的丈夫又算什么?!女神啊,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声音的源头一字一顿地重复着刚才的话,直到苍白的利刃斩断他的头颅。下一刻,一个完好无损的身影又再度出现在她眼前。女神一次又一次地挥舞手中的刀刃,但每一次都只会回到原点……直到那位男子抓住女神手中的刀,指向了自己的心口。
“这里就是我的弱点……那罗延也很清楚这一点……动手吧这样一切都结束了。”
暴怒的女神正要剖开男人的胸膛,刀背的反光却让她看见了什么东西,让她惊慌地收回了手中的刀。她先是震惊地后退了几步,但很快,她的脸上竟露出了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诡异神情。
“你这个可悲的家伙……到头来,你仍摆脱不了他的影子。”
---------------迪卢木多(打开bg瞎疼螺丝》):人如何才能逃离自己的影子?---------------
“坎哈,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当狗头军师的猛男哥哥带着多门城最精锐的那罗延军赶到阿逾陀,迦勒底一行人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然而狗头军师就没这么幸运了……才一见面,就享受到了来自家长的亲切问候。那中气十足的嗓门,在隔壁和马修吃咖喱的迦勒底御主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一想到此刻狗头军师一定满脸尴尬而不失乖巧的微笑,他的两位冠位魔术师朋友幸灾乐祸地感叹着一物降一物,随后又在骑士王冰冷的眼神中低头继续吃起了水果。
“现在所有人都在说,你在整个婆罗多团结一心对抗楞伽之时从背后捅了难敌一刀,刻意挑起阿修罗与人类的矛盾……你明知道婆罗多已经经不起一场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