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诚合作的基础，不一定是建立在情分或正邪之上。如果没有共同的利益和共同的风险，这个联盟就算建立起来也会迅速分崩离析。所以呀，本王和那个女神虽然相互忌惮，水火不容，却依旧能够和她建立盟约。没了本王的国家，她也会失去人们供养的宝石，因此，她不得不竭尽全力保护这个国家。’

篱笆围绕的森林里，异国的贤王眉飞色舞地为年轻的婆罗多王子描绘着巴比伦那场大战，虽然他的故事精彩绝伦，但其手段与作风却令坚战感到难以苟同。

‘你是说你用金钱去诱惑一个女神？虽然这确实是达成目标的捷径，但这绝非……’

‘你想说这绝非正道吗？’

金发赤瞳的王愉悦地打量着小王子脸上的表情，看得出来，这位年轻的王子并不赞同自己的行为，却又不想在言语中有所冒犯，搞得自己很痛苦。

‘本王问你，对于王者来说，何为正道？保护一方百姓免受灾殃可为正道？兵不血刃化敌为友可为正道？既能让女神得到供养，又能使国家多一个后盾，可为正道？’

‘我并不否认，阁下的行为确实带来了最理想的结果，可是，这过程……’

坚战从未怀疑过自己的信仰，然而在那位明显更加老练的过来人面前，他依旧只是个还在不断学习，不断成长的王子。他的质疑换来的只有国王的哈哈大笑。

‘呵呵哈哈哈哈……过程？那你会怎么做呢？派使臣冒死去跟那位蛮不讲理的女神讲道理，说服她应该去为她的子民无偿提供庇护？你所说的过程，究竟只是个形式罢了。’

‘我会……’

‘其实你也清楚，怎样才能最好地解决问题。你真的以为难敌不知道你是个正人君子吗？可是，你再正直，再无辜又有什么用呢？你们所信仰的正法从一开始就直接否定了他的族群与你们平起平坐的可能，甚至将他从出生起就定义成一个怪物。你眼中那个完美的，充满正法的世界里甚至没有他们的位置，相信你的正法会直接否定他的尊严，乃至存在，他凭什么否定自己的一切，来成全你的义？’

面对贤王咄咄逼人的质问，坚战竟无法回答。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不能凭借共同的信仰，除了共同的利益，你还有什么选择？呵……别再执着于那些虚伪的清高了。独善其身的君子是无法为王的。既然下定决心去背负整个世界，这点负担又算的了什么？’

成为目光焦点的坚战确实清楚，怎样才能最好地解决问题。

“楞伽岛的攻击此刻就算没有彻底销毁各国的结界，也至少造成了裂口。倘若楞伽国有杜萨纳这样的幻术师，那么大型传送术也并非不可能。毕竟，他们蛰伏百年，就是为了这次复仇。”

坚战环视了一周列国的国君，他们许多人的眼神中依旧带着一丝侥幸。东光国与甘菩遮位置非常偏远，摩揭陀是出了名的虎狼之国，妖连王凭借不死之身威震群雄，此外，以他的出身而言，罗刹族对他并没有太多敌意。

这种时候把难敌和他的修罗一族推向前线，让罗刹与修罗厮杀，对于婆罗多列国才是最省事的选择。再让象城的军力损失惨重，岂不美哉？那些家伙必然是这么想的吧。

可是，象城的势力自然也很清楚诸侯的算盘是什么。而坚战也并不希望象城承受最大的损失。那里毕竟是父亲般度的王国……

他不想在废墟上称王。

“方才，诸君说组建联军是一场豪赌，那么如今无所作为又何尝不是一场豪赌呢？赌自己不会是十六列国中第一个被攻打的国家，赌其他国家被灭掉不会对自己造成影响，赌自己有足够的时间修复结界，赌自己重新修复的结界不会被再次击破。你们忘了，虽然楞伽国一岛的资源确实无法与整个婆罗多对抗……倘若他们扩张到陆地上，那他们的资源就不仅仅是一座岛了。那时，我们在罗刹族面前又有什么优势？因此，这一战不仅仅是击破楞伽的罗刹军就罢了。婆罗多的疆土，在此战之后必须保持完整。”

坚战的言论让诸侯无法正面反驳，但很快，车底国的童护就戏谑地挖苦起这位落魄的王子。

“真是令人惊讶啊，坚战殿下，你自诩是正法之子，竟自甘堕落到要为自己的政敌做辩护……难敌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吗？”

“难以置信，坚战王子居然也能被收买吗？”

很快，那些嘲讽与鄙夷的言论就充斥了议事厅，面对所有人的冷嘲热讽，坚战竟没有急于反驳，而是诚恳地答道：

“没错，我之所以赞同难敌组建联军的想法，就是因为利益所在。这件事最为符合婆罗多列国共同的利益。也最为符合婆罗多诸国百姓的利益。守护婆罗多的百姓，正是我坚持的正法。这并没有任何矛盾。”

看着坚战在各个国王面前不卑不亢的答辩，戴着面具的白衣射手很难想象这个世界里自己的兄长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在这个时期就已经成长到了这一步。

“我能理解你的话，坚战殿下。那么，您关于协助受损的国家重建修复这条提议又是出于何等考量呢？诸国又为何要贡献出自己的财力与人力，为其他国家的损失赔偿？”

摩德罗王沙利耶有意想给坚战一个机会解释接下了的计划，而坚战也在“舅舅”的协助下继续说明他的用意，

“这是为了不让组建联军的行为成为一场豪赌。这条约定是对每个国家的保障，参与这场战斗的国家，将共同分担所有风险，任何一国，不论大小，都不会成为这场战斗中的弃子。因为一旦一国受损，也会直接牵连到其余诸国的利益。”

共同的利益和共同的风险，如此一来就都达成了吧。他不会告诉诸侯组建联军对抗邪恶的罗刹族是在为正法而战，也不会告诉他们分担风险是为了对小国更加公正。只要让他们觉得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就可以了。

阐述完毕后，坚战的心情也十分复杂。他曾相信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可如今，自己却要像一个商人一样衡量利弊，使用他曾经嗤之以鼻的“术”来达成目的。

“哈哈哈哈，坚战王子这次居然和老夫想到一块去了。”

坐在难敌身边的沙恭尼脸上依旧洋溢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精明的小眼睛里隐约闪过冰冷的刀光。

“犍陀罗王这是同意了？”

“符合所有王国共同利益的事情哪个傻子会反对呢？不过我还有个问题。既然要组建联军，那么坚战王子认为，谁能胜任统帅之位？”

这个问题看似是在给坚战机会，实际上却是丢了个烫手山芋。以坚战目前流亡者的身份，他没有任何理由胜任统帅，更何况，能够与罗刹军正面交战的只有俱卢族，以及“洛丹伦”一行人。洛丹伦是异族势力，因此，统帅整个联军的除了俱卢族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

明知如此，沙恭尼却要强迫坚战亲口说出这句话，这不仅仅是为了让难敌成为统帅更加顺理成章，还能导出一场坚战已经臣服的戏码。

坚战知道沙恭尼的用意，他看了一眼高傲的俱卢王子，而在场的诸位国王也屏息凝神，似乎等待着一处好戏。

“我推荐盎伽王成为统帅。”

坚战的答案并没让人感到意外，毕竟，他绝不可能向难敌俯首称臣，而后，甚至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我认为，论与罗刹族交手的战绩，以及其胆识，谋略，武艺，在整个婆罗多没人比得上盎伽王。因此，不论是在俱卢还是在整个婆罗多，只有盎伽王才有资格统帅这片大地上的百万雄兵。”

听到坚战这番论断，沙恭尼脸上的笑意有些凝固，而难敌却并没有因为盎伽王风头盖过自己而感到一丝恼怒，相反，他赞同地点了点头，就差没兴奋得站起来附议。

“没错，罗泰耶确实是整个婆罗多最伟大的……”

“我的孩子，让他说……我们这边不方便说，毕竟大家都知道盎伽王是我们这边的人……”

坐在难敌旁边的沙恭尼赶忙拉住了突然兴奋的难敌，才避免了自卖自夸的尴尬局面，这波操作让原本别有用意的坚战都大吃一惊。看来自己并不完全了解自己的对手。

“没什么好奇怪的……难敌确实打心里觉得迦尔纳应该成为大地之主……”

此刻，面具背后的阿周那不知脸上是什么表情，但他的语气明显十分不悦。

推荐盎伽王当统帅的提议起初也有反对的呼声，比如摩德罗王沙利耶。他早就看出了沙恭尼这是在设套，而秣菟罗的乌格拉西纳（ugrasena,奎师那的爷爷辈）更是反对让修罗族的统帅号令三军。可是，伴随着另一位王的附议，这些反对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了。

“盎伽王是吗？他确实有这个实力。”

开口说话的是被婆罗多列国忌惮已久的不死之王妖连。他是摩揭陀的国王，也是一名凶狠而残暴的军阀。如果说除了俱卢还有任何一个国家可能抵抗住罗刹族的入侵，那么必然是他手中的摩揭陀。妖连之所以被称为不死之王，是因为他天生也拥有奇怪的自愈能力，据说和一位罗刹女有关。也正因如此，他一直被诸国忌惮。

这位摩揭陀的王几乎没有败绩……除了和盎伽王的对决。在摔跤上败给盎伽王这件事并没有让妖连记恨在心，相反，盎伽王可以说是他唯一认可的人。他的支持无疑让许多小国有口难开。

在摩揭陀王表示赞同后，甘菩遮国，三穴国，信度国，羯陵迦国，东光国也纷纷附议，加上犍陀罗（沙恭尼统治）和阿凡提国（难敌的弟弟阿奴文陀统治）与班遮罗的一半（马嘶他爹德罗纳统治）本来就掌握在俱卢族手中，盎伽王被推举为统帅已成定局。

得知联军统帅是迦尔纳而不是难敌的时候，迦勒底一行人也松了一口气，只有阿周那依旧心情复杂。

“好好享受这短暂的结盟吧。比起与他为敌，这其实更让你开心吧。”

凯尔特的枪兵不知为啥，又露出了一副自己很懂男人之间感情的样子，拍了拍archer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