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逾陀攻城战在即,俱卢的大营内的灯光一直亮到了深夜。沙盘前,联军领袖全神贯注地审视着战场,演算着攻城中每一种可能,以及自己是否有应对的准备。
明日是白昼最长的一天,在那之后,会渐入秋冬季节,白昼也会随之变短……擅长夜战的罗刹一族自然想熬到冬天。明日一战,至少要攻破第一道防线。即便顺利破城,也要为最糟糕的结果做准备,因为等待着他们的还有内城的机关……
“罗泰耶,还没休息吗?都说罗刹擅长夜战,你怎么也养成了夜间行动的习惯?”
大战在即,难敌看上去并没有太多紧张感,波浪般的长发慵懒地搭在肩上,他甚至没有披甲,仅仅搭着一件镶着金边的深蓝色披挂就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营帐内,也不怕罗刹一族的刺客在这个节骨眼上跑来暗杀。
“明天的战斗至关重要,出不得任何差错。”
看着友人依旧紧锣密鼓地准备着第二天的战斗,难敌绕到了沙盘对面,与盎伽王共同演算起各种战况,亦如在森林中共同对付那只强大的檀那婆之时。虽然盎伽王早已没有那段作为迦尔纳的记忆……但两人之间的默契并未减少。
“摩耶顺利抵达了摩揭陀大营,东线那边会发起猛攻,但我们依旧要照常进攻,让摩希罗婆那以为我们是有意分担东线的压力,给摩揭陀创造机会。”
盎伽王指摆满攻城器械的东线,随后开始演算摩希罗婆那会如何分配双线的守备兵力。
“如果汉沙和狄婆迦两位将军健在,那么这个计划或许就不是声东击西了。”
“汉沙和狄婆迦将军啊……据说汉沙听闻狄婆迦战死的假情报,无法接受没有挚友存在的世界,于是自寻短见。而后狄婆迦也失去了活下去的意志。”
难敌手中拿着两面早已被搁置的旗帜,回想起摩揭陀的故人若有所思。
“吾友,明日不论发生何事……”
盎伽王抬起头,意味深长地望着挚友,跳动的烛火在他青蓝的眼眸里如同晨星。
“放心,我可不会那么傻。”
难敌的手越过沙盘,重重扣在了罗泰耶肩上,“如果是我……只会不择手段地将自己的挚友从阎魔手里抢回来,而不是屈从命运去寻死。”
“嗯……换作是我也会这么做。”
盎伽王替友人将方才被移位的旗帜摆正,与友人相视一笑,随后张开手掌指向了沙盘,“吾友,下一步该你了。”
---------------------‘我们会有怎样的命运?’‘如果我是帕特洛克罗斯,我会先死。然后是你,阿基里斯。’-------------------
黎明尚远,早已有人来到了恒河边……这一天的白昼会比往常要长很多,但来者显然推测错了时间。苏利耶原以为只有自己的儿子会来得这么早,于是天还没亮就驾车赶到了恒河边上,然而等着他的竟是那位阿修罗王子……
“被阿修罗的勇健王祭拜,这是何等的讽刺……你可知,除掉你这个祸患亦是我的职责所在!”
苏利耶原本喜悦的心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失望和被愚弄的恼怒。难敌并未带任何武器,他张开双臂,平静地答道:
“那就动手吧,我是不会还击的。虽然我讨厌提婆一族,但你是唯一的例外,因为……你是罗泰耶的父亲。”
“你还有脸提你对吾儿做了什么!”
苏利耶怒瞪着持国之子,金色的眼睛仿佛要将其焚尽。阿修罗王子似乎并不畏惧对方的阳炎,因为他的挚友便散发着相似的光辉……直到提婆一族将其收回。
“如果他那时在荒野中死去,你们提婆一族会让他回归神位吗?!”
难敌的质问让苏利耶无言以对,他的孩子剥去金甲的惨状至今还历历在目。难敌并没有追问下去,而是双手合掌,以恳求的语气说道:
“没错,是我把罗泰耶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因此,我不会奢望你对我这个半人魔赐福。只求……你能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保佑罗泰耶。”
苏利耶诧异地看着这位傲慢的王子,一时间百感交集。
即便是被逼入绝境之时,他也未曾放下过自己的傲慢,对天众更是从来都不屑一顾……如今,他竟为了迦尔纳,向自己一个提婆一族的天神顶礼……
“不论他现在是人是魔,他都是我的儿子。更何况,即便是被你变成那幅模样,他也未曾偏离正道。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帮你……而是为了完成未竟之事。说吧,你希望我怎么做?”
难敌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答道:
“让白昼更长。罗泰耶需要更多时间,但他绝不会请求自己敬重的父亲为自己做出违背自然规律的事。”
“白昼已经开始了。”
苏利耶说罢,驾着光辉的太阳战车朝天空飞驰而去。
“今日的白昼……直至吾儿攻破阿逾陀的城门才会结束。”
阿逾陀攻略战就这样在凌晨时分打响了……迦勒底的御主只听说这天会是白昼最长的一天,却没想到白昼会开始得这么早……
她在刺眼的晨光中醒来,待走出营帐时,所有士兵早已披甲执锐,在大营外列阵……
早在圆桌领域和绝对魔兽战线,她便经历过大规模的战争,然而,她还是被军阵的规模所震撼——整齐的方阵在平原上铺展,脚下翻滚的黄沙如同浪潮涌向大山一样的城墙,冲车与弩车程一字型排开,俱卢王子们威严的战车上,绣着各个神明的旗帜在狂沙中飞扬。盎伽王身后的白衣射手用的是哈奴曼的旗帜,和往日不同的是,这一次,猴神身上被涂满了朱砂。
军阵前方,黑袍红发的盎伽王驾着燃烧的战车,七匹踏着黑炎的战马早已蓄势待发。当盎伽王只身策马向前,城墙上飞来一阵密集的箭雨,身为神射手的魔将对弓箭的射程再熟悉不过,他挑衅般继续向前,在弓术所能及的边界停了下来……果不其然,所有箭支都未能命中,齐刷刷地扎进了他眼前的土地,如同遍布在荒野上的荆棘,箭塔的射程也随之一目了然。
“幽界铁骑在箭塔的射程之外布阵,攻城器械留在后排更远处。”
盎伽王正要进行下一步部署,一支利箭越过了箭阵的边界,直指盎伽王的咽喉,红发男子抬手抓住了那支箭,当他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名年轻的罗刹将军,以样貌和身高看上去仅有十六七岁。
“阿刹殿下,对方是盎伽王,不可轻举妄动。”
罗刹将军身旁的长辈还没来得及说完,一道死光就窜上了城墙,旁边的士兵及时将阿刹推开,这位罗刹将军才不至于被穿心,那位英勇的罗刹兵却被烧成了灰烬……
“吾友。”
“准备就绪,下令吧。”
善敌王披着一身银甲,带着幽界的铁骑与挚友并驾齐驱,无须多余的言语,两人默契地吹响了号角,浑厚的低鸣响彻了整个旷野。
幽界战马发出了令人敌人胆寒的尖啸,身披黑甲的阿修罗将士率先发起冲锋,
“进入箭塔范围了,马修……”
“明白!”
马修竖起雪花之壁,为目所能及的骑兵加上了一层防护,与此同时,漫天的利箭也落向了俱卢的铁骑……
阿周那拉开甘狄拔,伴随着雷鸣般的弦响,千百支利箭离弦,迎上了城墙上的箭雨,随着盎伽王的指令,阿修罗一族的术士与俱卢的弓手也开始为骑兵掩护。
落在骑兵身上的箭在雪花之壁的加护下被抵消,转眼间,俱卢的骑兵已经越过了护城河,就在迦勒底的御主估摸着没有云梯怎么进攻的时候,这种特殊兵种竟凭借着幽界战马对地形奇特的适性直接爬上了城墙……
难敌从幽界带来的兵种也太作弊了吧!
“就这样一鼓作气……”
正当迦勒底的御主感叹事情进展得太过顺利时,城墙上忽然传来了幽界战马的悲鸣……陡峭的岩壁上,那些看上去像出水口的地方竟冒出了尖刺与毒镖!
“当心那些洞口!”
阿周那的话音刚落,爬墙的幽界战马直接被穿成了刺猬……众人也终于想起,《罗摩衍那》中描述的,阿逾陀长钉林立的高墙……
城墙上的机关将骑墙的士兵连人带马一起刺穿,就算有骑兵能够幸免,也只能落下高墙,摔个粉身碎骨……看见同伴遇难却来不及回撤的骑兵们被活活钉死在城墙上,猩红的尖刺如同曼珠沙华的花蕊,鲜血顺着城墙流淌而下,转瞬间,护城河也染成了血水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