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遮罗的公主,从祭坛中升起,幸运之源,倾世无比,姿容曼妙,祭火之女。黝黑肤色,美目若莲,青丝云鬓,倾泻如墨,女神下凡,化身不朽。香气郁浓,宛若蓝莲,生来成熟,袅袅婷婷,美艳绝伦,妙不可言。”
黑公主德罗帕蒂,木柱王的掌上明珠,班遮罗国引以为傲的祭火之女,从她出生的一刻起,就被婆罗门仙人们称之为将会改变婆罗多命运的女子。
人们爱戴着这位集美丽,善良与智慧于一身的公主,甚至称她为吉祥天女下凡。想必,她的命运将在选婿大典上与一位贤德的王子相连。对于举世瞩目的选婿大典,班遮罗的百姓曾经充满了期待。
没人会想到……选婿大典会以那样的形式告终。更令人始料未及的,是接下来降临在班遮罗国的无妄之灾。
公主选婿之日,罗刹军大举进攻,攻破婆罗门仙人建立的护国结界,挟持了参与选婿大典的各国王子,并且在城中大肆杀戮……这让原本已经流离失所,意志薄弱的百姓开始怀疑,班遮罗的祭火之女究竟是为班遮罗带来了祝福,还是灾厄。
残破的街道上虽然正在重建,但人们心中的创伤却需要时间来恢复,而消极的情绪也在被血洗的城市蔓延。民间开始传唱另一首歌。曾经被万民所仰慕的公主,如今,却成了人们诅咒和埋怨的对象,甚至还有人将她说成是修罗女。
“当心啊,那班遮罗的公主,倾国倾城,祸水红颜,灾厄之源,亡国之女……”
“够了,把对罗刹族的仇恨强加在一个女子身上只能让你们显得更加懦弱。”
飘荡在废墟中的歌谣因一位白衣射手的出现戛然而止,这位戴着面具的神秘男子,正是突然出现在选婿大典上,并且带走公主的男人。经过这场灾祸之后,除了甩锅给黑公主,指责神秘男子阻挠选婿大典,惹怒神明的也大有人在。他刚说完这句话,就察觉到几个人影已经围了上来。
“看啊,就是因为他,一介车夫之子,不但僭越本分,还妄图得到公主,才招惹了神明,让班遮罗国失去了庇护!”
“你们……最好看清楚你们真正的敌人是谁!我的行为是否触怒神明,是否会遭受惩罚,轮不到你们来决定。”
虽然一直在使用“富军(小太阳别名)”这个身份,但这些人说起“车夫之子”这个词,并以此来羞辱自己的时候阿周那依旧感到了莫名的愤怒。
更令他感到耻辱的是,那个男人生前无时无刻没有因为这个身份而遭受人们的恶意,却依旧没有憎恨过婆罗多的百姓……自己竟因为这点小事就险些动怒。
“把他绑起来,只有惩罚这个亵渎正法的家伙,我们才能得到众神的原谅!”
阿周那扫视了一眼那几个无处发泄怒火的百姓,这些人愚痴而狂信的眼神竟让他回想起了那晚,在罗睺的庙宇……
‘只有让他们的血流干才能平息罗睺陛下的怒火!’
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能不能得到众神的原谅我不知道,但按照班遮罗国的律法,当街斗殴是什么下场你们应该清楚,当然,前提是班遮罗在你们眼里还是一个国家。”
就在几位男子要动手时,熟悉的声音从巷道的尽头传来,那一双双愤怒的眼睛很快被恐惧和敬畏所取代,几秒内就跑得影都没了。阿周那寻着声音望去,映入眼帘的,正是那位死神一般的盎伽王。
这个男人的出现也并没有让阿周那放松下来。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盎伽王会揭穿自己的身份,或借着这个机会将自己杀死。可是,当他走到阿周那面前,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
“城内或许还有残存的罗刹兵。”
“为什么要在乎呢?”
阿周那略带讽刺地说道:“刚才那些人,也把你当成怪物。”
“那是他们的事。”
盎伽王说罢,朝着下一条街道走去,“就算是懦弱而愚痴的家伙,也有他们的价值。”
“那在血兽体内的时候,如果你不能转移诅咒,你会怎么做?!”
阿周那跟了上去,像是一定要确认某些东西一样,迫切地追问道:“你会根据价值来决定牺牲班遮罗的孩子还是各国的贵族吗?!”
“这种假设毫无意义。就算我知道怎样才是正确的做法,我无法保证在抉择那一瞬间我会怎么执行。”
“正确的做法……?你指的是什么?”
“从牺牲人数最小的角度发起攻击,不论牺牲的对象是班遮罗的孩子还是贵族。因为不发起攻击,所有人都会死,一旦发起攻击,就必然有伤亡,所以必须果断动手。这也是你当时的计划吧。”
当盎伽王神色淡然地提出这个理论时,他并没有看见面具背后惊讶的面孔。
不……是否有这层面具,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论隔着多少层面具……他都能看穿自己的想法。在那双青蓝的眼睛面前,他就像一个失去铠甲的士兵一样脆弱。
“你……”
“能拥有这样的觉悟,你不会一直是一介车夫之子的,富军。”
当迦尔纳喊出这个名字时,阿周那愣了片刻,他甚至以为自己即将穿帮。
“你记得这个名字?”
奇怪……盎伽王的神情分明告诉他,这个名字他从未听过。
“有什么奇怪吗?盎伽王能记住每一位俱卢勇士的名字,更何况,你所展现出的武勇确实令人印象深刻。”
在这关键的节骨眼上,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不适时宜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头上镶嵌着摩尼宝珠的红发男子似乎没看出两人之间紧张的气氛,大摇大摆地走来,
“难敌说有重大决策需要和你商议。这位富军小哥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随我们一起前往。”
“可是……我……不合适吧。”
阿周那内心是拒绝的,可这位急性子的大师兄还没等他说完就用那壮硕的膀子一把匡住了他,
“没什么不合适,难敌从来不会以出身来区分任何人,他说你的弓术可以跟我媲美,让你做车夫太过屈才了。要好好干呀,小哥今后说不定咱们就是同袍了!你要是不去就是看不起我马嘶!我还等着哪天跟你切磋切磋呢!”
这强买强卖的态度跟街头的痞子无赖有区别吗?!阿周那皱起了眉头,这难不成是被挟持了?而且还是被宿敌和仇人光天化日之下带到反派boss面前了!
他现在只希望木柱王到时候对自己下个逐客令,把自己这个“车夫之子”赶出宫殿去。毕竟,宫殿内的熟人太多了……
可他显然低估了马嘶的暴脾气。
“马嘶殿下(马嘶他爹德罗纳有班遮罗一半的国土,所以马嘶从某种意义上也算一名王储),此举不妥吧。军机要事,怎么可以让一位车夫之子参与其中?”
果不其然,当马嘶带着白衣弓手走向议事厅的时候,原本站在门口要迎接盎伽王和马嘶的猛光王储(黑公主的哥哥,阿周那的小舅子)也和其父木柱王一样展现出了其川剧一般的变脸能力。
看着这位变脸如翻书的王储,马嘶皱起了眉头,满脸写着不爽地回击道:“有何不妥?他可是难敌指名道姓请来的勇士。”
“对于俱卢唯才是举的作风我早有耳闻,但俱卢既然有心与班遮罗国合作,还请各位入乡随俗。坐在议事厅里的诸位都是来自各国的王公贵族,别说是让一名车夫之子与之平起平坐,就是让他踏足于此都是对于贵族们莫大的羞辱。”
猛光固执地挡在门口,虽然他的国家在前不久的战斗中近乎覆灭,但班遮罗依旧是一个完整的国家,而身为未来的国王,他也绝不会在别国面前露出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