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第九十三章(2 / 2)

妙玉嫌恶得蹙眉,孙策毫不在意,冷笑着离开。战事要紧,他当即命人将妙玉送往后方安置。而后领兵挂帅,出征淮南,更是几乎不曾记起还有这么一人。

年后入春,兵戈止息,孙策命周瑜镇守巴丘,自己预备带兵回江南。周瑜同他说起要迎娶黛玉一事,还请他做媒人。多年情谊,孙策自然无有不应。便在巴丘多留几日,等婚事完毕后再回江南。得此闲暇,才想起妙玉来,遂命人将她送来巴丘。

这日午后,孙策在后院练剑,侍从小跑过来报,“吴侯,妙玉姑娘不好了。”

“嗯?”孙策忽得心烦,拾起巾帕揩揩汗水,“有什么不好?”

“回吴侯,妙玉姑娘今天刚入府,侍女看顾不周,她……她绞了头发。”

孙策一记眼刀过去,唬得侍从噤声。不由分说,拽起外袍披好就往后院去。一路风风火火、大步流星,把侍从都甩在身后,也不用下人打帘,一手挥开帘子进屋,屋内悄无人声,地上侍女如履薄冰跪成一片。

吴侯府中的下人管教甚严,哪怕冒着责罚的风险,侍女还得有条不紊地把情由一五一十道来:“吴侯恕罪。贱婢疏忽,没有看护好妙玉姑娘。”

孙策再看去,妙玉盘腿坐在窗边,粉雕玉琢的面容,阳光斜照在脸上,显得人气色好些,多了活气,不像冷冰冰的木偶。头发散乱,原先长及腰后的头发被绞得参差不齐,地上散落一片的发丝。

孙策强压怒火,立在门口,喝问:“你想怎么样?”

妙玉拈起一颗白子,波澜不惊,仿佛始作俑者另有其人,“我绞我的头发,与你什么相干?”

“你不情愿做我妾室,可以直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毁之有违人伦。”孙策怏怏不乐,进屋走到她面前,挥手让侍女收拾好一地狼藉,“你是……吴郡出身。下月我领兵返回吴郡,带你回乡就是。”

妙玉仍记着他的脾气,原做好预备要等他发怒,却等来这几句,意外好说话,抬头看看他,自己也退让一步,好言相劝:“罢了。我自幼入空门,不过带发修行。剪发也在情理之中。你不必在意。”

孙策一听这话就光火,耐性渐渐磨光,咬牙不去看她,自顾自在房里走动。妙玉心又冷下来,复低头研究棋盘,“至于回乡,吴侯的好意,妙玉心领。我对旧乡并无依恋。吴侯若真心怀慈悲,就留我在此地的尼庵。我便感念吴侯的恩情。”

“恩情”二字挑起孙策记忆,他按住佩剑转过身,气极反笑:“我救你性命,你不念我恩情!求我把你扔进尼姑庵,你还要感恩,真是笑话!”

孙策暴躁顿生,徘徊两步,不得纾解,偶然瞥见案上供着菩萨画像,火上浇油,激得孙策几步上去,一脚踢翻供案,扯下画像来撕得粉碎。

孙策指指门口侍女,目露凶光,“谁要是敢再为她买这些邪魔外道、迷人本性的东西进来,定不饶恕!”

“吴侯会错了意。画像是我自己画的,东西也是我自己供的。”妙玉冷眼旁观,还不忘拆台。

孙策登时泄气,乱拳打在棉花上,不好再说。恼怒叹一声收回手,胸口起伏,瞪视着妙玉。简直难以置信世上还有如此荒僻怪诞、不近人情的女人。

妙玉却乍然从他们两人共同掀起的争吵中,觉出一丝轻松,这人性烈如火,可性子直,未曾藏奸。这一想,竟让她原本的忌惮之心稍稍减退,摇头叹息,提起陶壶为他斟茶,“碌碌尘寰中人,各自来去,皆有缘法。吴侯何必在我出世之人身上多费唇舌?”

言罢,将茶水随意搁在桌边,注意重新落回棋盘,但仿佛是被自己刚才一番话刺痛,不由思量,自己这一年来的遭际,是否应了自己口中的“缘法”。

孙策隐约被她感染,虽对她的话嗤之以鼻,还是过去端起茶盏尝了一口,入口只觉清苦,不禁皱眉,回味却有余香。

孙策尝出这不是府上惯喝的茶叶,细品也不是往日喝过的任何一种,面对面坐下发问:“这是什么茶?”

妙玉定定看看他,还是解释:“不是茶叶,是田间野草野菜晒干泡的。喝起来是苦,正合我境况。水倒是一般。不过我早有耳闻,洞庭湖的湖水烹茶别有滋味。倘若有机会,或可一试。”

“呵,这有何难?我吩咐人日日出城运水回来。”孙策喝完一盏,咂摸滋味,“还是太苦。少饮为好。”

妙玉轻声一笑,看着棋盘,想出下一步走法,落下一子,“吴侯秉性过刚。过刚易折,用这苦茶清火,不失为延年益寿之法。”

孙策听她这话,觉得好笑,明明是关切之语,还非得借挖苦之词表达,听得人脸酸,“依我看,你当少饮为妙。喝得嘴苦、心苦,话也苦人!”

妙玉冷不丁从话中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亲昵,瞥他一眼,不再接话。这番话下来,孙策心情没来由地好转起来,打量一圈屋里还没收拾完的纸片残屑,悉数是他杰作。兀自大度起来,“不如我们各退一步,我暂且不逼你住我府上,你也不要去什么尼姑庙了!你想煮茶、煮水,我去城外洞庭湖边上替你寻个住处如何?”

妙玉被他说动,点头,“僻静,简朴些就好。”

“好!”孙策招来侍从,交代一番,“按我说的做。”

妙玉有所预感,如同弈棋,孙策的让步并不意味着黑子认输。果不其然,他在城外阳台山上为她清出一间幽静简单的草庐,拨了一个婆子守院,一个侍女伺候。搬去次日,孙策牵马出游,一路上山,轻叩柴扉。

侍女闻得吴侯来访,忙去启门,就被妙玉叫住,“等等。”

妙玉立在门口,“谁人在外?”

孙策甩在缰绳,随口答:“是我。”

“草庐破旧,不堪待客。吴侯请回吧。”

妙玉看透,再多与他纠缠无益,好不容易搬离他府上,尽快断了来往。回头再把婆子和侍女打发回去,自己或在草庐度日,或去寻庵堂寄身,都可。

事与愿违,话音刚落,柴门“嘭”得一声被踢开,孙策拴好马,全然不在意,信步进屋,“烹好茶来。”

妙玉拉长脸,径自回房。侍女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打圆场要去沏茶,孙策挥鞭拦下,喝道:“谁要喝你的茶!”

两人脾气又冲上,妙玉拿他无法,索性故意抛下一句刺激他,“施主不要打搅我修行。”

孙策有了昨日铺垫,对这话还能接受。抬步跟上,妙玉盘腿坐在蒲团上,对着一面空墙双手合十。孙策笑问:“对着面墙,你又修的什么行?”

妙玉反驳:“修行,修心。心诚,不在乎外物。”

“哼。”孙策今日有备而来,有意拉过竹席,像尊大佛似的,在她面前坐下,从袖中取出兵书观看。

“你要修行,好,就由你。你既然说,修行是随心。那想必有我在,无我在,毫无分别。我们自便。”

妙玉哑然,心中蓦地浮躁起来。可细细论起,他这彻底的俗人武夫,说出来的话还有禅理。自己断不能遂他心愿,认命合眼默念经文。

这经书念得如何尚且不知,妙玉只知,不到一个时辰,耳边就有衣袍摩挲的窸窣声响。她老神在在睁开眼,不出所料,孙策一卷兵书看完,百无聊赖。

妙玉不开口,起来去灶下舀出新挑的湖水,仔细烹茶,依旧是一壶再清苦不过的野草茶,沏好端去给他,冷冷道:“吴侯喝完,便下山去吧。”

孙策板着脸喝完,拂袖就走。听着屋外林间渐行渐远的马蹄声,妙玉都未察觉自己嘴角浮出淡淡的笑意,转瞬即逝。

作者有话要说:这对应该叫冰火cp……

孙策:我这边为什么不是《孽海记·思凡》的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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