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荣一向胆小怕事。虽然在昌郡之战中，他也曾测箭退敌，授了军功。虽然他心中也敬佩王司徒的鞠躬尽瘁，甚至在为秦征遭受的不公感到不平，所以才会把消息偷偷泄露给王司徒。却不想竟然造成如此的结局。

上有王命在身，面前又是大开杀戒的青叶，蒋荣说服自己不要在青叶面前流露出不满，只是指挥着手下去殓起那些尚未冰冷的府兵尸体。

两个手下过来禀告，

“将军，司徒大人的尸首，搬不动。”

蒋荣硬着头皮走到青叶近前，不敢直视这位国师的面目，拱手作揖，

“末将护城不利，惊扰了寻清观的清净，特来向国师大人请罪。”

青叶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蒋荣也不纠缠，转身又面对王司徒屹立不倒的尸首，

“司徒大人，你已尽力，随末将回去吧。”

说着，蒋荣仿佛不知面对的是一具尸体，亲自走到司徒的近前，想要接过他手中的宝剑，不想老人枯槁的手掌竟死死的攥住剑柄，挣脱不开。

蒋荣贴近尸首的耳边，“司徒大人，末将一定想办法护着王子的周全。”

当啷一声，宝剑脱手坠地。那条高擎的手臂，也终于垂了下来。

蒋荣微微下蹲，把老人张开的双臂绕过自己的肩头，然后身子前倾，那具一直纹丝不动的干枯之躯，终于倒在了蒋荣的背上。

经过小梅身边的时候，蒋荣认出这是一直跟在秦征身旁的婢女，遂一扯小梅衣袖，

“我已向国师请罪，丫头，你快随我离开！”

哪知小梅仿佛从噩梦中惊醒，“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蒋荣背上的王司徒连磕三个响头，

“婢女小梅，代我家公子，谢过司徒大人的救命之恩。”

随即起身，又对蒋荣作揖，“谢过将军好意，我家公子在哪里，小梅就在哪里。”

蒋荣还想劝解，拉扯几下，小梅只是坚决不从，最后没有办法的蒋荣气的一跺脚，背着王司徒，带着手下们默默离开，他走在众人最前面，为的是不让手下看到自己脸上的泪水。

蒋荣在心中抱怨一声，“都是一帮认死理的人！”一股股酸涩之感从鼻腔一直涌入到脑髓之中。

这是京安城里又一个看似普通的漫漫长夜，权贵们府中依旧莺歌燕舞，平民百姓日落而息。只有极少数不眠的眼睛，注意到了一颗流星划破天际，消失在了那一轮血月的红芒之中。

正在嫔妃身上折腾的姬离，听到蒋荣带回的消息，不顾自己衣冠不整，第一时间跑到了宗祠殿里，给先祖们焚香磕头去了。

而回到驻地的蒋荣，跌坐在清凉的石板上，两眼无神的看着渐渐泛白的天空，默默发呆。摇摇欲坠的大周江山，最后一块基石，在这一夜终于崩塌。

一位肱股之臣，上百鲜活的生命，就在寻清观的大殿里殒殁，可是沉寂的大殿中依旧只有香火之气，地上也干净的一尘不染，仿佛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是比平日多了一个站在门口的秦女小梅。

小梅回绝了蒋荣带她离开的请求，除了知道秦征一定就在寻清观的某个地方，更是因为青叶渡音入耳，

“我可以让你见一下王子殿下。”

眼下，莫大的京安城，真正在担忧这位王子命运的，只怕也只剩下这个身材娇小的丫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