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跃从来没有想到,书院中被囚禁的普通人会来帮他。而在陆庆凡声音落下之时,狂暴的气息随之降临。那是余下的阵法之力被尽数催动,使得被控制者更加凶残。但即便如此,大多数人也没有退缩。
于是,情况变得很是惨烈。
书院中的人们并不擅长战斗,他们很快便受了伤。司马南复的胳膊上有一道深深的血口,但他还是努力挥舞着一根不知从哪捡来的棍子。那个叫小如的妇人一边护着孩子,一边随手抓起散在路边的垃圾。她使劲儿扔出一颗腐烂的苹果,恰好砸在了一名大汉的脸上。
类似的一幕幕,在小街上不停上演。
不管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是白发苍苍的老者,他们都在努力地替肖跃打开一条通路。肖跃的眉眼间再也没有丝毫散漫淡漠,而是被愈发浓郁的钦佩所取代---
这,就是普通人的力量么?
而这,也是普通人的信仰么?
是啊,他们相信自己,所以他们毫无保留地前来支援。而这种相信,又何尝不是在以生命为代价。
肖跃闪开一名守卫的攻击,继续向前走去。
“大哥哥,小心,那边有人要砍你!”
“小伙子,快啊,杀死那个坏人,解除全城的阵法!”
“肖跃,我会替你拖住这些人。他们只是被陆庆凡暂时控制,你一定要努力救他们啊!”
---类似的话语不断传来,肖跃视线所及之处,是一张张无比平凡却异常坚定的面孔。
好像过了一瞬,又好像过了很久。
他听着这些话,看着这些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清晰地感受到他们的意愿。那种意愿很纯粹,也很强烈,其中包含着对生的渴望,对自我的坚信,还有某种真挚的同情与毫不计较的宽容。
时间似乎慢了下来---
肖跃看向了司马南复。
他看着对方有些滑稽地抡着那根木棍,苍白的脸上混杂着冷汗与鲜血。在这一瞬间的注视之中,某种极为玄妙的状态忽然降临。肖跃的眼前有一幕幕闪现,他仿佛穿越了时间,并且亲眼见证了司马南复是如何辛勤地教导学生,为那一双双清澈干净的眼眸中注入了知识的光辉。
肖跃看向了小如。
他并不知道这个妇人的名字,但她一直护着司马南复,想来是愿意为了后者牺牲性命。肖跃看着那张清丽的脸,在那坚定的神情背后,仿佛是无数个永不放弃、辛苦耕耘,只为了更好生活的日日夜夜。
肖跃看向了那名老者。
他对这名老者没有任何印象,觉得其应该是邕宁城中一名普普通通的居民。但那张苍老疲惫的面孔却告诉他了更多,一瞬之间,肖跃极为真实地看到了其年轻时狩猎的岁月,还有他是如何凭借自己的智慧猎杀了一头强大的妖兽。
肖跃看向了所有人。
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他看到了他们生活中的挣扎与困苦,也看到了他们喜悦的笑容与悲伤的泪水。这是一种越来越玄妙的状态---其紧握着刀,站在小街之上,但精神却仿佛去往了时间长河,在那些细碎却真实的生活片段中流连忘返。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
他看着面前的小街,又仿佛没有看到。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肖跃的视野里,所有人突然变成了大大小小的光点。他不知道的是,在教皇的那间静室中,有同样的光点在不断游走。它们被禁锢在光球之中,绝无半分脱离的可能。它们被不断告知要等待神明的解救,但最终却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力量---
这,是一种多么强大而真挚的信仰。
在这其中,又蕴含着多么难以言说的力量。
他依旧沉浸在某种忘我的状态里,然而小街的另一侧,陆庆凡的神色却蓦然大变。后者能够感觉到,肖跃似是在领悟什么,而一旦让其成功,那么自己便没有任何活下去的可能。
下一刻,陆庆凡站了起来。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其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但即便我死了,也不会让你活着。”
说完这句话后,陆庆凡抬起右手,轻轻点向了眉心。
这是一个很轻柔的动作,但在指尖落下之时,陆庆凡却蓦然发出痛苦至极的嘶吼。与此同时,一颗极小的血珠儿从他的眉间渗了出来。这颗血珠儿没有落下,而是静静悬浮于身前---
一道难以形容、却强大至极的气息从陆庆凡体内飘了出来。
这道气息瞬间与晶莹的血珠儿相融,使得它迎风而长。只是眨眼的功夫,血珠儿便成为了一个一丈来高的巨人。这个巨人的面目并不狰狞,英俊的眉眼与曾经的陆庆凡十分相似。它右手执剑,红色的身躯上散发着淡淡金光,看起来恰如至高无上的神将。
“献祭灵魂…自此魂飞魄散…却能够召唤圣天最后的恩赐…”
陆庆凡瘫倒在地,喃喃低语。他想起了被教皇救起的岁月,也想起了教皇曾经在体内灌注的那道气息。伟大的教皇说过,如果牺牲灵魂,那么这道气息就可以得到足够的给养。它将发挥出远远超过元境、甚至灵武境都极难应付的一击。然而因为代价太过沉重,不到万不得已时切莫使用。
如今,陆庆凡使了出来。
是的,他的仇恨就是这般强烈,强烈到宁愿魂飞魄散,也不能继续容忍肖跃的存在。只见,那名英俊的神将握着长剑,漠然至极地看着小街上的少年。
寒风骤起,金光灿烂的剑锋毫不留情地斩落---
这是圣天的气息所化,于是天地自有所感。
苍穹变成了红色,大地同样变成了红色。一片血色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覆盖了小城,远远望去像极了深不见底的血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