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干舌燥不是因为纯粹的口渴或是烦躁，而是由于他变得更加紧张。茶碗中的液体清冽见底，那么它当然不可能是几文钱的茶水。这东西又散发着淡淡的馨香，感觉也不像是普普通通的水。

那么，它究竟是什么呢？

陆庆凡，已经有了答案。

他在天门的时候，每天喝得都是这个东西。它是紫竹林的晨露，淡青紫色的叶子上凝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露珠，就像是珍珠般在阳光下泛着美丽的光泽。那些侍女们会去小心翼翼地收集晨露，然后恭恭敬敬地把它们送到蔷薇苑。

茶碗里的水，正是紫竹林的晨露。

陆庆凡看着茶碗，而清澈的水面上，也映着他因失神而渐渐苍白的脸。紫竹晨露，像这种最能帮助凝神静气的罕物，自己已有多长时间没见过了？天门的日子，做为神子的时光，终究是有令人怀念的地方。

但陆庆凡没有在感怀的情绪中沉浸太久---

是的，这个中年人挥手间便能召出一碗紫竹晨露，那么他究竟是谁？陆庆凡甚至不敢去猜，而是愈发恐惧起来。

“怎么不喝？是因为不好喝还是不习惯？”

中年男子看着陆庆凡，微笑说道。他的态度明明很温和，却让后者冷汗如瀑。其知道这虽然是个问句，但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意味。而陆庆凡从来没有想过拒绝---他用微微颤抖的双手端起茶碗，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因为喝得太快，甚至没能尝出个味道。

当然，这个时候味道自然是件无关紧要的事。中年男子挥了挥衣袖，陆庆凡的茶碗便再次被填满。他依旧微微笑着，温和的声音如和煦的春风般在这小小的茶摊上回荡。

“你已经很久没有喝过紫竹晨露了吧，也难怪，在你输给肖跃后，很多人便把你遗弃了。你是不是也认为，自己是个被圣天遗弃的人？”

陆庆凡没有立刻回答。

因为太过紧张，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中年男子似是也没期望其回答，而是继续说了下去：“在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的命运都有既定的轨迹。而想要跳到这个轨迹之外，便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你输给了肖跃，按照命运的安排，你便会在这里安顿下来，然后你会有一个温柔善良的妻子，还会有好几个可爱的孩子。你这辈子过得不算富足，但绝对可以称得上幸福。”

说到这里，中年男子站了起来。

他并不如何高大，但在其起身的一瞬，陆庆凡甚至有种天要塌下来的错觉。四周忽然无比安静，因为不知何时，一道清光已将茶摊和邕宁分割开来。

清光外，是俗世。

清光里，则是圣天的世界。

不错，陆庆凡已对自己的猜测毫不怀疑。他感知着无比神圣却又异常威严的气息，仿佛看到了神国中最精纯至美的圣光。而在这圣光中心的男子，便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在教塔供奉的雕像中，其往往留给了人们一个好似要渐渐远去的背影。此刻，陆庆凡看着真实的圣天教皇，甚至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消逝---因为他的眼里已没有别的，或者说再也无法容下别的---在其最惘然无助的时候，天来到了他的面前，陆庆凡没有多余的解释，只能把这看作神迹的显现。

下一刻，他双膝跪地，虔诚地亲吻教皇双脚前的地面。

“今天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给你一个跳出命运轨迹的机会。”

教皇说道：“你可以继续在这里住下去，度过和和美美的一生。或者，你可以跟我走，成为我的弟子。当然，如果你选择第二条路，便要和既定的尘缘做个了断。我希望你能慎重地考虑，因为像你现在所拥有的平安喜乐的生活，不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陆庆凡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至高无上的教皇陛下，亲口说要收自己为徒。因为太过激动，其根本没有注意到教皇的后半句话。此刻，陆庆凡满脑子都是疑问---自己的修为境界俱毁，教皇又为什么要这么做？然而转念一想，他是这个世界的主人，那么其是不是弹指一挥间，便能让自己做回曾经的神子？

“我不是要你回天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