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夫人(14)(2 / 2)

楼骁憨笑着和他撞肩膀,“咱哥儿俩能叫辛苦吗?都一起忙的,您赶紧躺着吧,卑职多叫几个人来守着您,省得您睡到半夜被人给咔嚓了。”

裴焕道谢一声,惺忪着脸进门里。

屋内不乱,甚至还熏着香,床上放着件绯色宽袍,是他亲手给她换上了,他伸手握住那件袍子目中酸涩,她吓跑了,跑的好,可她一个女人能跑到哪里去,身上带的钱不一定够她花,从前在金陵吃点苦就哭,现在他不在身边,不知道哭的有多惨,可他现下却不能出去找她,楼骁派的人他着实不放心,他得尽快出行宫。

他抱着袍子躺倒,在彷徨中昏睡了过去。

——

楼骁隔天把奏折呈上去,萧祁谨果然龙颜大怒,当场下旨让锦衣卫入杭州府彻查临竹五行垄断案。

五日后的下午,沈长鸣发信给沈湛明扬言没他这个儿子,沈家族谱里也把沈湛明和沈秀婉一起剃掉,至此,沈湛明被沈家除名,这件事没掀起一点波澜,沈湛明还是姓着沈,除了没法争夺继承权好像也没什么影响。

这天夜里,裴焕的房门被人敲响。

他捏着笔在纸上练字,充耳不闻。

房门便一直被敲,他把字满满当当的写完,才徐徐起身开了门。

门外站着沈湛明,他看起来不太好,眼下泛黑,面色生白,像是好几晚没睡,他温笑道,“我能进去坐坐吗?”

裴焕让开由他进来,他走到桌边看着那纸上的字,片刻凝住。

裴焕将那张纸卷好放在灯上烧着,火爬上了纸慢慢将其吞噬,沈湛明的脸在这火光里忽明忽暗,他翘一下嘴角,“她教你的?”

裴焕抿直唇,“关你屁事。”

沈湛明没表情道,“她很看不起白丁。”

裴焕挑着眼和他平视,周身煞气蹦现。

沈湛明低下眼,沉寂着声道,“我找不到她。”

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他搜遍四周也寻不到她半点踪影。

裴焕攥起拳头,勉强克制怒气道,“这不是拜你所赐?”

桌上灯火微动,沈湛明伸一只手指轻触上去,烫到了都没缩,他轻笑道,“你将她藏起来了。”

“砰!”裴焕一拳砸中他胸口,他立时吐出一口血,跌跌撞撞坐倒在地。

裴焕近他身前一把掐住他的喉咙,咬牙切齿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杀心就在这一刻升起,杀了他,就再也没人会伤害沈初婳。

他的手立刻紧收。

沈湛明透不过气,嘴边却断断续续道,“我跟陛下说了来你这儿,他还等着我回去给他作画。”

裴焕的手一松,看他倒在地上咳嗽。

沈湛明连咳了好一会,抻手拖了个杌子坐好,他还是笑,“妹夫好本事。”

“我是你哪门子妹夫?”裴焕冷瞥他,就手倒了杯清水灌肚里,指着门道,“滚出去。”

沈湛明掩住笑,自顾望着窗边半开的昙花道,“裴大人委实狠,纵然在狱中也不会叫人好过。”

裴焕将衣袖卷起,旋身躺在榻上闭目养神。

沈湛明没指望他回答,只喃喃道,“我父亲说,不准我再姓沈。”

裴焕抬起手臂枕着头,“你可以姓柳。”

沈湛明像没听见他的话,只管说着自己的,“父亲待我很好,沈家的人都待我不差,他们从没有因为我是庶子就让我难堪,我自小到大没吃过苦。”

裴焕睁开眼注视他,满面厌恶。

沈湛明也不在意他什么眼神,空着眼自己笑自己,“我年幼时常常觉得,我大概是所有世家大族里最最幸运的庶子,我占了长子身份,所受的待遇可能比其他家族的嫡子还高,父亲亲自教授我,母亲也常为我操心,她把我当自己的孩子待,我那时曾想过,如果母亲生不出弟弟,等我袭爵了我会侍奉她到老,绝不苛待她。”

“可人的想法总是会变的,母亲她生了弟弟,她再没有对我好过,她开始对我提防了,她提防我是应该的,我自己都认为我能继承沈家,这凭空冒出来的弟弟突然就把我的一切夺走了,我不是圣人,我当然不愿意,那本来是属于我的,沈家人没做错什么,我也没做错什么。”

沈湛明扯出汗巾儿擦掉嘴边的血,低低的笑道,“他们把我的东西都收走了,初婳也不再像以前那般爱坐在我身边叫我给她念诗,她向来瞧不起人,有了弟弟后便有了嫡庶,她虽然没说过,但我从她的表情里也能看出来,我宠了她这么多年,她却也和别人一样有着势利眼,可我怎么舍得跟她置气呢?她这样招人疼,即使看低人也叫我想哄着她,我给她造好了黄金屋,只等着她抬脚进去,我能让她永远也……”

“闭嘴!”裴焕翻身下榻,直冲到他身前张手抓住他的衣襟将他从地上提起来,他厉声道,“你不配提她,如果不是你,她岂会受这些苦?她是最胆小的人,如今却怕的远逃在外,你找不到她?我也找不到!”

他拎着人一直到门前,“你害她良多,如果我找不回她,我绝不让你苟活于世!”

他猛将他丢出门,门一关平躺在床上难以抑制的发抖,他想拧断他的脖子,将他抛进火炉中,可是有萧祁谨在,他连杀他都要束手束脚,他从前把萧祁谨当成是仁主,萧祁谨赐给了他不敢奢望的一切,纵然这些都是他挣来的,却也叫他对萧祁谨心生感激。

在他心里,无论萧祁谨如何凶残多疑,他都将他当做恩人对待,可如今这个恩人已然成了他的绊脚石,如果萧祁谨全然信任他,就不会出现如今的情况,沈初婳也不会流落在外,他被困在行宫里出不去,只能空担心,他恨自己没用,以为被萧祁谨提拔了就能站直身,可到这时他才明了。

他还是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