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杰讽刺严峫还把差点杀了自己的人当兄弟，可他心里并不是嘲讽的语气。

他身处黑暗太久，从未认真体会过活在太阳下的感觉。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他可以轻易拥有数不清的财富，可以利用毒品摧毁缅甸的贫民，可以在屠戮和血腥里感受肾上腺素迅速分泌的快感，可他偏偏忘了，踏实地活着是什么感觉。

无论是杀手还是狙击手，很多时候都有一种近乎玄妙的直觉。有时候是避开危险，有时候是——预知死亡。

金杰有那样的感觉时，手里的动作不停，只是有些可惜，自己还没把闻劭交代的事情办完呢。

纵使自己爱的人是个毒枭，是个比自己还要疯狂的存在，是能让无数警察都胆寒的人物，可金杰在子弹射穿额头的时候，还是畅想了一个根本不可能再有机会实现的烟火人生。

……

阿杰，你睁睁眼。

不知道的话，不能抱吗？

我，没有不愿意啊，

……

没有毒品和吴吞，没有自小的执念江停，也没有在法律边缘横跳的风险。自己和闻劭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对平凡爱侣，能简单平静地长长久久。

天纵山上的山风仍然轻柔，酒窖里的美酒也照旧香醇，甚至那个房间里的小鱼缸都被金杰满心欢喜地养上了几尾颜色鲜艳的小鱼，可那个满心满眼只有闻劭的年轻人却不在了。

徒留山风美酒记住了金杰的深情痴心，可他的这段缘分，终究还是结束了。

“大哥，陪着你这回事，本就是不计生死的。可我好像……还没来得及说一句爱你。”

意料中的爆炸迟迟没有到来，闻劭突然意识到，金杰可能出事了。

时隔二十年，闻劭的同理心终于再次有了反应。不同于对江停的愧疚和欣喜，金杰让他感觉到的，是最剧烈的心疼和悔不当初。

唯二触动他内心的两个人，最后都不是他的。

一个被自己推开，纠缠推搪二十年，终究是背叛了自己、怨着自己还恨不得杀了自己，他奋不顾身地爱着那个警察，二十年里从未回头看过自己。

一个被自己忽略，细心守护多年却换不来几次关注和重视，始终关心自己、疼爱自己恨不得一生都献给自己，始终在身后等待的那个人，自己却总没有给他机会。

因为备受宠爱而恃宠而骄，过于浓烈安稳的陪伴和爱，让他总是把认真珍惜阿杰的时间和机会一拖再拖，到最后，所有的一切都来不及了。

没有人会在跌落山崖时紧紧抱着自己了，没有人能让自己情绪失控时安静拥抱了，没有人能那样温柔又热烈的展现喜欢了。

他曾以为转身就在、触手可及的恋人，到底是被自己错过了。

既然阿杰不在了，江停你又那么恨我，那我们，干脆一起死了算了。我爱的人不见了，那就带上你爱的人一起上路。也许我们四个缘分未尽，还能在黄泉路上，再演一场情感纠葛。

警察眼里，江停和严峫像是抛物线一样跳下山崖。可他们不知道，闻劭也跳了，所有人都在担忧警察的生命，没有人会猜到，这个堪称传奇的毒枭，也是带着对爱人的情意和失去爱人的绝望跳下去的。

阿杰，我此生只有两次感受到了人世间的感情，一次走向死，一次获得生。

获得生的时候，我自私贪婪，走向死的时候，我咎由自取。无论是分享还是珍惜，我都学会得太迟。

阿杰，对不住，是我辜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