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体而言——的确,密诏一出,非同小可,故而极其讲究。”笑话完了姜尚德,首辅大人一收容,又板出了忒正经忒严肃的老脸来。
“诸位大人请看——”首辅一伸手,骈指直指孟绦手捧的密诏,示意道:“依规,密诏当用九龙云海天地明黄纸。此纸乃宫中监造司秘制。每制成一张,都会在监造司记录在案。故而,只要查一查监造司的记录,便晓得这封密诏的用纸是真是伪。”
“那有何难?命人将监造司的记录拿出来呈与诸位大人一看便知。”姜太后似乎早有预料,胸有成竹道。
“正是!倘若监造司的记录上确有这张纸的下落,那么,这密诏就必然是真的。”尽管前一刻被首辅大人气得七窍生烟,可下一刻,得到太后姐姐暗示的姜尚德,立马又打起精神,打算与首辅唇枪舌剑好好争斗一番。
监造司的记录很快就送来了。
姜尚德抢先一步过去,一手抓过老太监手中的册子。不过,奇怪的是,那老太监身后还跟着另一人,手中也捧着同样封面的册子。
姜太后冲着那老太监一抬下巴,“首辅大人年迈眼花,你来帮他查验一番。”
老太监头也不敢抬,只低低弓着腰,踩着小碎步上前。他先是仔细打量了好一阵孟绦手中的密诏,找出暗记所在,然后又翻记录册子,在其中一页上,他指着某处,“大人请看,这密诏用纸记录在案,乃熙平十年六月初二所制。”
“啊?如此,这密诏是真的喽?”有人低声惊呼。
姜太后听到,得意地抬头,视线在诸臣面上一扫,傲然道:“各位大人,这记录白纸黑字写得明白清楚。密诏是真,陛下要铲除甘飞扬的旨意也是真。”她扭头望向陈昂,眼神有如吐信的毒蛇,既得意,又阴冷,仿佛下一刻就将对方生噬入腹。
“谬矣!”突然,老太师站了出来。
他年岁已迈,一头白发如银似雪,扶着龙头拐杖颤颤巍巍,看得陈昂一阵心酸——若非不放心,老太师何至于到了这个年岁还硬撑着不肯致仕。
“各位大人,莫要惊慌。这里,还有一部册子。你,”老太师指着捧册子的另一人,道:“你来给大家伙说说,你那册子是何用途?”。
“是。”那人微微抬起头,翻开册子的第一页,展示出来,“此册所记录的,乃每张九龙云海天地纸的去处。每一张纸何时由何人领取,何人为证,皆记录于此册中。”
什么?竟还有这样的册子?——姜太后顿时色变。她缩在广袖中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丝毫不觉疼痛。
按着老太师的吩咐,那人对照着密诏中的暗记,查到了这张纸的领取记录——熙平十一年三月初九,由余晖领取,见证人有三人,分别是监造司司督黄大人,福安宫执事太监余琳、余琅。
余晖乃是御书房的伺候太监,已于两年前病死。不过,他有两个干儿子,也是亲兄弟,分别叫余琳和余琅,却是在福安宫伺候姜太后。
余晖与其干儿子是如何串通一气,诡做手脚,冒领九龙密诏纸,暂且不论。不过,单就这领用的时间,便已然透露出一个极要紧的漏洞——
甘飞扬是在熙平十年身亡,德王战报的奏折于熙平十年十一月呈上,难不成,这密诏是后写先颁的?
怎么可能?
便是佛祖玉帝,也不能让时间倒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