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三心里一动——书肆库房里有舆图?哪家书肆竟然有这门路?
他脑中念头转动,身子却已调转了方向,又折了回来,扒着门板道:“老人家,不若让我翻翻您这些旧书。不瞒您说,我虽然书读得少,可家里却有个喜欢读书的人。我想帮他找找,看有没有他喜欢的书。”
老翁一听这话,脸上顿时笑意荡漾,“哎呦喂,喜欢读书?好呀!老朽最喜欢读书人了!是你兄弟么?他喜欢读什么书?说来听听!老朽这里的书很多,你且说个大概,老朽帮你一道翻翻!”
眼见生意上门,老翁哪能不喜?顿时没了方才一步三摇的垂垂老态,摩拳擦掌地就要搬书。
廿三哪敢劳动他呀?万一这老翁闪了腰扭了胯,他还不得掏一大笔诊治费?
他连连摆手阻止热情高涨的老翁,“不敢劳动老人家。您只要说说这一摞摞的都是些什么书,我来翻书就好。”
老翁当真热情得很,真个是滔滔不绝地将这满当当一屋子的旧书细数了一遭,听得廿三连连啧舌——正经书不多,倒是那些个杂七杂八的书乌央乌央的,什么杂记啦,黄历啦,小说啦,还是数量不菲画风各异或精致或粗糙的各种版本的春(宫)画册。
廿三手欠,翻了几本那种画册,额滴个神呐——当即就额头冒汗了!这也太不讲究了,是不是?
直至快到宵禁时分,才翻了不到三成旧书。廿三将选中的书打包捆扎,又与老翁相约次日一大早就来继续翻书,最后递过去几块碎银子,“我身上银钱不多,老翁别嫌少。”
“够了,够了!小哥儿真是个实在人呐!”老翁嘴上客气着,手底下却利索得很,一把抓过碎银子,掌中微微一掂量,便晓得这几本书卖出了个好价钱。他一高兴,不顾廿三再三阻拦,硬是殷勤地将廿三送到了巷口,还不忘提醒他,“明早儿天一亮,老朽就在铺子里恭候小哥儿啦!”
包袱里的书不多,七八本而已,包括三本杂记,一本农书,以及几本纸张粗糙的诗集——一看就猜得出,这必是哪位素爱作诗的风雅人自掏腰包印了自己写的百多首诗词,送遍了亲朋好友,剩下的,悉数送到了这书肆里代买。如今,纸张已泛黄,却还有这许多册没卖出去,可想而知——这诗委实不咋滴啊!
廿三真正选中的书只有一本杂记和一本农书。
这本杂记记录了作者游历西魏国北疆时的见闻,正阖廿三此次出行参考。而农书是给沈越准备的——将来登基要做国主的人,怎么着也该懂点农事罢?农为国之本,不懂农事,还能算是明主么?——不管旁人眼中对“明主”的定义如何,反正,在廿三看来,沈越挺缺这门功课滴!
至于其它那几本旧书,不过是用作遮掩——深藏于廿三骨子里的斥候血脉,总是在不经意之间影响着他的一举一动——便是拣选几本旧书,他都不欲旁人察觉自己的喜好和意图。
而此刻,隔山隔水的白石庄里,沈越的案头前,一字并排地摆放着几个包裹。
这些包裹来自不同的地方,却先后被人快马加鞭地送到了这里。
从充满疑虑地打开第一份包裹,惊愕地看到一大叠陈年旧账,到现下急切地解开将将收到的包裹,沈越难掩好奇——这一次,他又会寻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呢?
念及此,沈越心里又是气恼又觉得熨帖——显然,吩咐廿三的话,他一句都没听,安插在路上所经之处的几个眼线,除了一睁眼就被枕旁的不明之物吓个半死,竟无人晓得廿三长啥样!可是,这送来的东西,竟然件件都是有用的,甚至是要紧的。
这些东西中所暗藏着的信息,重要且难得,都是沈越长久以来或者忽视或者缺乏的。如今,借着廿三的一双利眼,沈越觉得——就好像手中原本坑坑洼洼的残剑,正逐渐变得完整周全,直至成为一柄无往而不利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