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小,沈越所受的教育里,可从没有“哄人”这一项——也是,自来帝王君主,都是高高在上,俯瞰众生,众生只有仰望的份儿,谁见过哪位帝王君主哄人来着?故而,沈越想要劝廿三止哭,却除了反复唠叨“别哭了”“别哭了”这三字,其它的话,却压根儿不会说。
先时,廿三不过是无声地流泪,哭着哭着,便抽噎起来,不一会儿,眼睛也红了,鼻子也红了,更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两管清溜溜的鼻涕无声无息地流下来,险没糊住廿三的嘴。廿三一抹之下,拉出了一道又长又细的亮线,顿觉更是狼狈,登时觉得羞臊难耐,无脸见人。
这一下,他也不管什么礼数不礼数了,抬起袖口往脸上匆匆一抹,捂着脸就奔出门去,落荒而逃。
翻来覆去仍在唠叨“别哭了”的沈越突见小厮一溜烟给窜不见影儿了,也有些呆住了,傻傻地望着大敞的房门,依然喃喃道:“别哭了。。。。。。咦?你跑什么呀?真没规矩!”
不消半日,白石庄里所有的下人都晓得了——那个公子爷新收的小厮,唤作廿三的,居然披头散发地哭嚎着从公子爷的房里跑出来。
哎呦喂,这话传的,可真是令人浮想联翩呐!
当然,白石庄的人可都不是寻常人——可以说,他们是看着,或者伴着沈越长大的。沈越是什么人,他们自然一清二楚,哪里会就此联想些乱七八糟的。
然,大抵,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便对沈越少了几分距离上的仰视感——对这位前太子的敬意,委实不够深厚且发自内心呐!
据第一个目击证人小陈哥亲口说:“天呐!想不到傻小子还能跑那般快!我不过眨巴了一下眼,他便跑得不见影儿啦!哎呦喂,要不是那背影熟悉得很,我得以为白日见鬼了呢!”
薄庙苗与他一唱一和,“为甚说是见鬼呢?见猴儿不成么?”
小陈哥给了他一记大大的白眼,“你个真没见识!有披头散发的猴儿么?我瞧得真真的,那发髻散得不成样子,多亏头上那根竹簪扎得紧,不然,就更没样儿啦!说起来,那竹簪还是我送他的,品质上乘,真真好东西!”
薄庙苗撇嘴道:“一个大子儿都不花费的东西,能是什么好东西?!”言外之意,这枚经小陈哥亲手制作的竹簪,委实不咋滴!
小陈哥急了,怒道:“那可是我一刀一刀雕出来的,你想要还没有!”
薄庙苗继续撇嘴:“得了罢!丑成那样,我怕簪上它就连八十岁的老太婆都会不理我!也就是廿三傻,不晓得美丑,才由得你这般欺负,嘿嘿。。。。。。”
眼见两人越扯越歪,一旁听热闹的滕伯赶紧劝和,“好啦好啦!不是说廿三哭着跑出去,怎么又扯着簪子上了呢?小陈,然后呢?廿三怎样了?”
小陈哥一摊双手,叹气道:“我如何晓得?他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里,就连晌午的饭都没出来吃。倒是公子爷。。。。。。”他面露疑惑,拧眉道:“公子爷的胃口倒是很好,用了好大一碗鸡丝面!还喝了两碗汤!”
周遭听热闹的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那齐整样儿,真跟事先排练过似的——
须知,沈越可是个自律的人,尤其是学医后,膳食方面很有规矩。如小陈哥所说这般,午膳用了这许多,委实相当罕见。
抱腿蜷缩在床榻一角的廿三,此时的心绪已渐渐平缓。回想起先前自己的糗样儿,他恨不能失忆算了。
惜哉,自己这“失魂症”只是忘却前事,可今日所发生的种种,却是想忘也忘不掉!
真是气死个人啦!
他偷偷捻了捻腕间。时隔许久,那冰凉的感觉似乎依然萦绕不散,隐约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竹叶清香。他觉得面颊略略有些发烫,又有些心慌,于是,重重掐了手臂一把。他疼得龇牙咧嘴,心道:“又不是没碰过男人,惊慌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