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东海变动(八)(1 / 2)

武烈殇 阿咪的胡萝卜 1453 字 2021-01-01

席东来落此下场,不能说全是旁人的错。

大抵,年幼时的经历太过凄惨,使得他的性格在养成过程中出现了偏差。他本是富家子,享受着优渥的生活,还会有个令人羡慕的前程。怎奈一朝遭巨变,他自人人仰望奉承的小公子变成了唾弃鄙夷的小乞丐,身负家族仇恨,却饱经饥寒困苦,性格自然会变得古怪。

他对人总是充满戒心,不敢轻易交心,然,内心深处,却又渴望得到旁人的关心。而当期盼已久的关心出现时,他又充满疑虑,生怕那是个陷阱。

他作战勇猛,悍不畏死,不过是渴望以战功换得内心的安定罢了。

他的脾气既硬且臭,很不会说话,往往一开口就能将人厥个大跟头。若非真心欣赏他爱护他的人,真是很难与他处得来。

当初在东海水师时,不是没有人嫉恨他,然,无一不被视他如子侄的水师大将军给压下去了。可如今,北疆边军统领自有亲侄子,哪里会真的如嘴巴上说得那般于他“视如亲子”?说穿了,不过是看在“不怕死”三字上罢了。

如今他成瘸腿兵,立马成了没人烧的冷灶,那起子欺软怕硬的势利小人们便纷纷作起妖来,明里暗里给他设绊子。

依着席东来的脾气,他能咽下去才怪!

他打了三架,输了一场半,随即便递了辞呈。

现今,他虽不再为将,却还有品级,多少都算个官儿。依着南秦律法,官身主动辞职,但凡不是获罪有过的,都要发一笔退养银子。

然,待这笔银子最后送到席东来手中时,已经变成了轻飘飘的一小袋——不知当中几度转手,被人截留克扣了多少?

席东来掂了掂,冷冷一笑,“哎呦,好重啊!怎地发了这许多银子,重得老子都拿不动了!”

送退养银子过来的小吏一脸尴尬,不知该如何解释。

“老子听闻五品官能有五百两退养银子,若是武官,还会再多发一百两。哎呦,老子今儿可是开眼界了,头一回见识到这么多银子!”他砸吧着嘴,啧啧有声,“啧啧!六百两啊!能砸死人了罢?”

小吏的脸一阵青一阵红,快赶上变色龙了。他深悔自己嘴欠,为了奉迎上官揽了这个要命的差事。自己只分得一小锭银子,却被冷嘲热讽地几要将面皮剥下来。

席东来的大嗓门很快就吸引了过往兵卒,各个探头探脑地往营帐里看。

“来来来,大家伙儿都来长长见识!六百两银子呢——”他甩着手中的布袋直晃荡,“你们这些穷鬼们,这辈子都不曾见过罢!瞧瞧,六百两呢——”

偷看的兵卒们先是面面相觑,然后无不捂着嘴偷乐——以往总听着席参将直不愣登地骂人,能将人骂个狗血淋头,头一回见他这般阴阳怪气地说话,可真稀罕哟!

席东来的退养银子被克扣得只剩一小袋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大营,自然也传到了边军统领的耳中。他气得要命,深恨席东来丢了他的人,又气亲侄子做得过火。如今大营上下无不窃窃私语,可见这事儿已经影响到了军心。

他本就不是个手脚干净的人,所谓上行下效,亲侄子自然有样学样。北疆边军的军饷被克扣是常事,只不过大家都忍着,没人嚷嚷出来。只是,这一回不同了——一来,席东来的退养银子委实被克扣得不像话,二来,也是他心里憋着火,非得借着这个机会发泄一番才成。

边军统领生怕这事情闹大了,传了出去,惹得朝廷关注,可就不大妙了。他虽打点好了监军,却知若是给御史们知道,纵有监军出面说情也会是一场麻烦。故而,当他想好了补救的法子时,却愕然发现,席东来的帐篷了已经空无一人——不知什么时候,他不声不响地离营了,唯留下一张写了寥寥几笔的薄纸,上面压着一只小小布袋,里面正是先前发给他的那点零零散散的退养银子。

席东来孤影萧索地回到京城,踏进家宅院门的那一刻,一颗心才放下了——总算,娘子还在,儿子还在。

席东来辞职后,除了一个“威宁将军”的虚名,一无退养银子,二无俸禄,日子自然紧巴起来。好在武勇侯夫人出了个主意,要席夫人拿了积攒下来的银子入股,两人合开了一家纸墨铺子。

那铺子地段甚好,是武勇侯夫人的陪嫁铺子,生意本就不差。而要席夫人出银子入股,不过是关照她——明晃晃地送银子,那是接济穷亲戚的法子,于席家,就是打脸了。

席夫人与武勇侯夫人,两人出嫁前身份差异巨大,嫁人后也是隔着好几层品阶的差距,说是犹如鸿沟,也是差不离了。然,只因为夫君都是军伍之人,两人便成为莫逆之交,确也难得。

可惜,自打十年前,武勇侯夫人病逝后,武勇侯将幼女带去边关,两家就渐渐断了来往。去世前,武勇侯夫人留下遗言,将那合开的纸墨铺子悉数转给席夫人,算了全了两人的交情。席夫人自是推辞不已,怎奈委实推辞不下,只得含着热泪手下了铺子的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