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直至子时后,陈昂方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冷宫。
君王的背影笼罩在一袭玄色斗篷下,显得朦胧又恍惚。落在暗中守护冷宫的影卫眼中,竟凭白多了几分步履蹒跚的意味。
是啊,任谁又怎能想到呢?——一代君王,要与挚爱的妻子相会,却不得不采用这般遮遮掩掩的手法。
这样的君王,纵做着又有何趣味?——突然,影卫被自个儿这脑中一闪而过的大不敬念头给吓出一身冷汗。
陈昂回到长安宫,自个儿不就寝,还使唤着孟绦,一会儿要拿这个,一会儿要用那个,折腾了一宿,眼见金壶里银箭越来越低,孟绦掩口偷偷打了个哈欠,低声道:“圣上,再不休息,天就要亮了。今儿还得上早朝呢!您还得歇一歇,不然,娘娘可得生气了!”
陈昂也是疲惫不堪,怎奈朝堂上能臣太少,就只得将自个儿累个半死。他看了看手中的名册,又翻了小半刻,方伸了个懒腰,喃喃道:“朕就眯一会儿——不许给王后传闲话,不然,朕饶不了你。。。。。。”
话音未落,鼾声已起。
孟绦强忍着困意,轻手轻脚地收起书案上一堆册子,又招手唤来门外守候的小太监,低声吩咐着,要备好浓浓的参茶,候着国主醒来用。待一切都安排停当后,他方蹑手蹑脚地走到龙榻后一帘之隔的休憩处,蜷在地垫上打个浅浅的盹儿。
借着甘韫儿的主意,陈昂这日的早朝便多了几分镇定。他先是任由朝臣们哇啦哇啦吵了半晌,自个儿只一言不发地倚着龙椅养神。待临近早朝结束时,他突然道:“众卿可又是浪费了一个早朝啊?哼哼!”他说这话时,面上显得特正经,可任谁都听得出其中浓浓的调侃意味。
几位脸皮稍稍有些薄的老臣,面上微微一红,正打算拱手请罪,却听得国主又慢悠悠道:“众卿有得是大把时光可以争论,然,东海郡的百姓们可等不及了。宣,威宁将军席东来。”
“宣,威宁将军席东来——”孟绦赶紧扯起嗓门,将宣唤大臣的声音远远传至大殿外。
诸臣面面相觑。
“席东来?何人?”
“还是个将军,不过,却没什么印象——”
在诸臣的窃窃私语中,一位年过花甲的瘸腿老将披甲入殿,一瘸一拐。
陈昂望着跪在陛阶下的老将军,心头一阵不安。他有几分迟疑,然,一想到昨夜妻子的话,便一咬牙,沉声道:
“席将军,尔今可上阵杀敌否?”
“。。。。。。”片刻沉默后,“禀陛下,臣腿有疾,纵可勉强骑马,却不堪上阵杀敌。。。。。。”
朝堂上,顿时响起一片哄声。
陈昂不睬,继续问道:“不能上阵杀敌,可否驭舰驱敌?”
姜尚德眼珠一动,猜着了陈昂的些许用意。然,他望着跪伏于地的瘸腿老将,却只冷冷一撇嘴,揣起两只手,单等着看笑话。
可不是笑话么?腿都缺了,还能为将?况且,还是这么个七老八十的老家伙?哎哟喂,瞧瞧,走路尚且不稳呐,也不怕摔倒跌去半条命!
陈昂等着席东来的回答,诸臣们也无不以各种意味的眼神刺探着他。
足有半盏茶的时间,大殿上不闻一字应答。
陈昂冲着老太师使了个眼色,便听得老太师道:“席将军,圣上有问,岂可不答?你,莫非有什么顾虑?”
席东来抱拳道:“圣上此问,是有何用意?”
乖乖!——这位老将军是不是年岁太大糊涂啦?古往今来,可有哪位大臣敢如此质问君王的用意?当然,死谏之臣除外——可,可是,这位老将军怎么瞅着都不像是个要死谏的人呐?再说了,你要死谏个啥?
——以上是孟绦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