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按祖制,阖宫宴饮设在钦和殿。
朱墙绿瓦,檐上檀香木雕刻而成的凤凰振翅欲飞,殿外遍种傲雪寒梅,风动花落,千朵万朵,铺地数层,后庭若雪初降,甚是清丽。
入夜,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角楼,给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
玉石堆砌的曲径尽头,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ashash钦和殿。
大殿四周装饰着倒铃般的花朵,花萼洁白,骨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泽,花瓣顶端是一圈深浅不一的淡紫色,似染似天成。
殿内金漆雕龙的御座上,钟离璟一袭明黄色龙袍。
座下,歌舞升平,衣袖飘荡。美酒佳肴早已布置妥当,宫人穿梭其中,招待着朝臣和妃嫔女眷们。
琥珀酒,碧玉觞。
金足樽,翡翠盘。
食如画,酒如泉。
古琴铮铮,舞姬妖娆。
糜烂与纸醉金迷,几乎要将人性腐朽殆尽。
男眷席中,钟离彻玉冠束发,一袭蟒袍朝服,儒雅却不失凌厉,他视线逡巡一周,未看到楚长歌的身影,狐疑地看向身旁的宁怀瑾。
趁着举起碧玉觞对酌时,钟离彻问了句:太师,除夕宫宴,长歌怎么没有前来?
义咳,长歌身子不适,微臣已替她向夏妃娘娘告了假。
如今的皇宫内,太皇太妃因私挖密室被除权,惠懿太后不理后宫之事。
明贵妃死后,四妃之中,夏妃位分最高,宫宴便理当由她打理。
身子不适?钟离彻微微蹙眉,转眸瞥见宁怀瑾杯中没怎么动过的酒,眉骨不觉拢起,怎么?宁太师连这点酒气都受不住,本王要如何信得过你所说的,护长歌一世长安之言?
本王听闻,你在与北朝靖王耶律霆暗中来往?
钟离彻的话,似一把尖锐锋利的长刀,直直地刺入他心底最深处。
宁怀瑾的背影狠狠地一僵,却只是须臾,便归于平静。
本是易容成宁怀瑾来此的楚长歌,全然未曾想到,迎接她的会是这样的局面。
义父和宁怀瑾早在数日前联手一致,可北朝靖王耶律霆,又是何人?
头像是要炸开了一般,钻心的疼痛,几乎要让楚长歌丧失掉自己的判断力。
千般思绪,可她居然听到自己的声音纹丝不乱,王爷该不会认为,微臣是大秦的中流砥柱、清流直臣吧?
没有人会猜到,素日里容貌明艳的楚长歌,如今不饰珠翠,只以一枚无纹的青玉发簪绾起一头青丝,仿佛惊鸿一瞥,便能使人一扫倦乏之色般。
即便此刻她已经在予润公子精湛的易容术之下,易容成了与宁怀瑾一般无二的皮相,但相比起宁怀瑾那双丹凤眸底终年不化的冰雪,长歌则像是一朵素白的霜花,从天空飘落,轻轻落在眼睫上,便是昏暗天空里最透亮的晶莹。
钟离彻若有所思地细细打量着眼前温润贞静的宁怀瑾,他春山黛眉飞扬立起时,让钟离彻有种莫名的感觉,一瞬间却又说不出什么不对。
若是靖王发现了长歌还活着,必然会强行掳走她。莫忘了你对本王发过的毒誓,你若违誓,天打雷劈。
钟离彻背转过身去,冷然决绝,不再看宁怀瑾。
只是,他的话,却如同一记记闷锤,实实在在地敲打在她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