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心有愧，顾烨也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光明磊落人，他从前也不计较这些得失厉害，毕竟兵不厌诈，可他却为了韶光犹豫了。

顾烨清楚知道不该，但他必须做出这样决定。

因为天界现在目前情况他一清二楚，如果在和妖界对峙中，天界不先动手那么妖界也会先动手。

这是一场一定会打响战争，顾烨心知肚明。

顾烨起身离开天宫之际，袖中奏折忽然被一阵流光打落，他心里满是韶光，恍然未觉。

他能给韶光，她不想要，韶光想要，他给不起。

——

又过了一些时日，韶光变得更加嗜睡，肚子也一日又一日显露了出来，少女穿着宽大衣服，外加身体瘦弱，看不太出她如今情况。

韶光心知，她隐瞒不了多久了，她身体情况迟早会暴露出来。

等到快临盆时候，这样情况想瞒也瞒不住。少女默了声，温柔抚摸着自己肚子想着找个时机偷溜出去，去找兄长同父王去说一说让他们和天界友好相处。

她清楚他们野心，却也明白，顾烨尽管不是她好丈夫，但却是天下人好君王。

六界生灵涂炭至此，经不起再度摧残，魔界现在已经对天界签订了休战协议，人间百姓好不容易才对现如今和平盼来一线生机，万万不能接受这样重击。

至于她自己，在天界苦一些也没什么，韶光想，那些受了伤人还有妖界平民百姓也承受不起父亲和兄长野心，他们尽管不说，韶光也清楚知晓他们想做什么。

她不能放任不管，她爱人间那一切，也爱所有无辜生命。

韶光想试着出去，却发现无论怎么样也出不去，宫门像是被加了一道禁制一样，任凭她用尽全身求法力量也无法推开。

她有些茫然无措，脑子里浑浑噩噩，心像揪着一样疼痛。

这是神禁，只有神才能打开。

意识到这一点后，韶光忽然有些发蒙，她是妖，怎么可能打开神禁呢？

最大可能就是，将她束缚在这里人是顾烨，韶光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不好念头。

“这神禁是陛下弄，需要我帮你解开吗？”

少女转身，发现是韵涵。韶光紧咬嘴唇，努力让自己眼中恨意不那么明显，她道神来此，恐怕不只是来找我叙旧吧？这里不欢迎你，还请速速离开。”

韵涵笑着看着韶光，她今日穿得也是一一袭华服，她生得美艳动人，此时此刻看来也让人赏心悦目，然而韶光却知道花神这个人并不像她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温和柔顺。

她缓步向韶光走来，头上步摇摇曳生辉，温声开口道么，见我来就这么不欢迎？若是我说，我能帮你解开陛下禁制呢？”

神禁自然只有神族能解，韵涵是神族，不过她如果想解顾烨禁制也要花费大量心血和气力，想起她上次暗算，韶光自然不信她会真心帮自己，但好歹也算是有一次机会可以解开神禁，韶光多少有些动摇。

她敛眸，重新看向了韵涵开口道想算计我什么，或者说帮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韵涵嘴角微微弯起，继而开口道主殿下恐怕不知，陛下正准备同我父亲攻打妖界，他把你锁在这里是怕你突然冲出去坏了他计划。”

韶光脚不自觉后退了几步，她摇了摇头，咬唇道不可能，他……他答应过我，而且我还要去找我兄长和父王让他们和天界一起守护六界和平。”

只是面前人却在一步一步逼近她，试图去摧毁她意志，让她希望全部破灭。

“公主殿下事到如今还在安慰自己什么呢？你自己也最清楚，在当时你父王之所以会帮助天界，完全是因为你喜欢上了陛下。”

韵涵声音轻柔，却字字如重千钧且，妖族人都抱着什么样心思来图谋六界，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她来到这，确实没存什么好心思，不过天帝出兵和妖界作战这件事却是真，在前些日子她特意偷走了顾烨奏折只待他一出门就将这个消息告知给韶光，韵涵自己心里其实最清楚不过，只要有韶光在一天，顾烨心就永远不可能在她那里。

可是明明，之前在六界之中，被称为最般配人是他们两个。

她恨韶光，韵涵算盘打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要她用这件事深化了韶光和顾烨之间矛盾，那他们两个人之间就绝无回转余地。

之前她算计韶光同顾烨发生那样事，其实韵涵心里也很了解，上一次事情已经让韶光对顾烨心里有了芥蒂，韶光讨厌自己不要紧，毕竟她本来也没指望韶光多喜欢她。

但对于韵涵而言，韶光讨厌顾烨却很重要，虽然全天宫人都知道，天帝对妖族那位公主一般，对花神和顾清更好，可是只有韵涵最清楚，顾烨这个样子是为了保护韶光，也是为了让自己妒火得到平息和缓解，他还需要自己父亲，也清楚天界并不会认可一个有妖族血统天后，所以才会对自己这么好，也选择百般忍让。

但顾烨虽然纵容她，可心底最爱人还是韶光。

她费尽心思挑拨两个人之间关系，为就是让韶光彻底被顾烨废弃掉。

少女嘴唇轻抿，神情微僵，抬起头道答应放我出去，好，我跟你一起走，你告诉我顾烨在哪里。”

她肚子隐隐约约有些疼痛，韶光下意识护住了小腹。

韶光眼泪滴落在了手背上，在认识顾烨之前，小公主从来都是笑着，她很少会哭泣，可是从她嫁给他开始后不一样了。

她想，她真很难受，揪心疼，她带整个妖族做他后盾，想要为他子民做些什么，她也在努力试图让兄长同父王回心转意，可他却毅然决然选择了先下手为强。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她不会让自己爱上顾烨，也不会让天界对妖族兵刃相向，是她害了自己族人。

这世间情情爱爱其实远不如话本中那样动人。

好在神魂俱灭后，便不会再有来生。

——

韶光到达妖界时候并不算很好，她怀着身孕，又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早产征兆已经十分明显，她把自己四分灵力都用来护胎，胎儿是神和妖结合，对她自身反噬极其严重，但韶光没有在意，小公主拿着剑，一步一步走回了她家。

她曾住在妖界边境，在那里看人间草木繁盛，云卷云舒，也曾在那里畅想过自己未来夫君模样，还曾在那里，日日翘首以盼，等待顾烨归来。

可如今妖界边境，寸草不生，天兵所过之处，尸横遍野。

不少族人都重新化成了原型，韶光眼睛都哭得肿个不停，她一边走，一边哭，尽量没让自己哭出声，她知道她父王和兄长有野心，只是这些普通百姓是无辜，天界人这样做，和当初无差别屠戮人间和天界魔族人又有什么区别？

韶光眸色暗淡，她手持仙剑颜色变了再变，她知道自己如今道心不稳，她也知道自己如今身份是天界天后，可她原来身份也是妖族受万千宠爱于一身小公主，她需要保护她子民。

少女将周身灵力运转开来，她仙剑出鞘，她用顾烨送给她剑去击杀那些和妖界士兵殊死搏斗天界士兵，用他送自己剑给自己子民报仇。

谢星璇认出了韶光，他声音一顿，手中剑也收了起来，开口道娘怎么来了？”

他没问韶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和天界作战，这样平常询问，倒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韶光知道他是天界战神，之前他们也曾有过几次交集，少女手中剑染了血，她目光冰冷，毫不退缩看着面前谢星璇要见顾烨。”

她面前战神走到她身前，用手握住她手中剑，开口道娘放心，您兄长同父王还都一切安好，陛下并没有拿他们怎么样。”

这是卿卿第一次见到谢星璇，他声音轻柔，模样俊美，红色血在他银色盔甲上将他整个人衬托得更加好看，但现在卿卿只觉得有些刺眼。

因为她是韶光。

面前少女白色广袖三重衣下已经遮盖不住她肚子，谢星璇走到她近前，很容易就发现了她异常，他手由于握住了韶光剑已经出了斑斑点点血迹，但他毫不在乎，沉声道下，你怀孕了，我带你离开这里。”

谢星璇看得出来韶光道心不稳，她离成神其实只差一步，顾烨之前用了那么多灵力和心血为她蕴养和温补，就是为了让她成为神族，可是目前这个状况，韶光不光可能成不了神，还可能把命都搭进去。

他欲言又止，抬头看向韶光，手中剑又不由自主紧了几分下，胜败乃兵家常事，陛下他——”

谢星璇不知道该怎么说，顾烨同他说要将韶光拘起来时候，他也是不同意，只是，他也只不过是顾烨一个得力将领。

从妖界和天界主动有这场战斗时候他就清楚，韶光不可能不受到波及。

现在清楚看到这一切，他却只能劝她停手。

他沉默着，和韶光对峙在一处，其他天界将领看到谢星璇和天后站在那里，想上前说什么，却被战神一个手势阻止噤了声。

韶光沉声道星璇你让开，你让我去找顾烨。”

他寸步不让，韶光那柄剑让他手流出了大片大片殷红血液，可他却无动于衷，他道不让，除非殿下从臣尸体上踏过去。”

他这句话刚刚说完，就对上韶光诧异目光。

谢星璇神情半分未变下不必担心，臣，任由殿下处置。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韶光笑得有些苍白无力，她道星璇，我不是你殿下，我杀了那么多天族士兵呢。”

他道知道。”

就算她真杀了他，他也甘之如饴。

尽管现在韶光道心不稳，可她也不可能真杀了谢星璇，她极力控制住自己暴走灵力道要是不带我去，我就马上死在这里。”

他不爱惜他命，但韶光想，他总该爱惜自己命。

谢星璇见韶光如此，冲了上前，夺过她手中剑，声音微沉。”

他其实之前就喜欢她，同顾烨一起去妖界时候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可是韶光眼里只有陛下，从未从看到过他。

谢星璇生性清冷，不敢去主动和韶光攀谈，但他经常会偷偷在窗边看那个巧笑倩兮女孩子，看她神情张扬，看她回眸浅笑，可他清楚，现如今，他同陛下，谁都没有资格再去喜欢她了。

他听韶光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绝望道星璇，在你们神族人眼里，妖和魔是不是一定都是坏？”

“……”谢星璇默了声实，你就很好。”

“是吗？”韶光脸上泪痕斑驳，她已经哭不出来了，她道果是这样，你们为什么还选择要和妖界开战，对无辜妖族子民动手屠戮？”

先下手为强，防范于未然一直都是所有当权者想法，他想告诉韶光，其实如果天界不趁其不备，妖界也会利用她来攻击天界。

可他后来想想，妖王那样疼爱韶光，为了韶光帮助了天界，也不该会利用她，自始至终，利用韶光，只有他们这些道貌岸然，口口声声说为了六界着想神族。

——

韶光被谢星璇带到战场上时候，数万名战士正在厮杀。

仙和妖之间厮杀，本不该是这样单方面屠戮，但是天界攻得又急又狠，韶光站在指挥队伍后面，看着老妖王同她兄长在浴血奋战。

韶光父王身上已经千疮百孔，他就快死了。

刀剑无眼，她父王又身先士卒在最前面，难免会受到连累，尽管顾烨已经吩咐了天兵天将们手下留情，可是有些事情，却是没办法避免。

老妖王用自己做靶子去保护自己子民，要想同妖兵作战，就不可能避开老妖王。

韶光踉踉跄跄用尽全身力气跑上了阵前，她哭得撕心裂肺，几乎要用尽所有力气抱住顾烨道求你放过妖界，放过我父王，放过妖界子民好不好？他们是无辜，妖界不会再有野心去称霸六界，求求你，求求你放过他们。”

她撕心裂肺喊着父亲，摇摇欲坠奄奄一息老妖王抬头看到了韶光，他血就快要流尽了，却摆摆手告诉韶光——”

他意思是不要去求顾烨，韶光是妖界最骄傲小公主，也是他最疼爱女儿，她永远都不能低头。

老妖王全身灵力都在一瞬间消耗殆尽，他将自己所有力量全都用来抵抗天界入侵，已是油尽灯枯。

熬到韶光来时候，只是吊着一口气，而现如今，这一口气也不能再吊着他了。

灵力散尽化成一道绿光同时，天界士兵想都是擒贼先擒王，这老妖王既然已经死了，那么妖界群龙无首，这场战斗势必会取得胜利。

干枯失去光泽绿竹变得很难看，天族士兵都很开心，站在天界这边人都觉得自己看到了胜利，却只有韶光，哭得那样伤心。

她父王没了，她族人失去了家，只是因为她任性，因为她执意要帮助天界，是她一意孤行，害了她子民。原来爱错了一个人，注定要受到这样子惩罚。

顾烨手停在那里，时隔多日，这还是韶光第一次这样主动拥抱他，却是在这样复杂环境下。

天界数万名天兵在那里翘首以盼，等待他命令，他敛眸，有些游移不定，低头看到韶光凸起小腹。

顾烨微微启唇怀孕了，听话，回去。”

韶光声音颤抖，开口道哪里去？回你天界去吗？然后看你这样屠戮妖界子民？”

“你会脱离妖族，进入神籍。”顾烨轻轻启唇，而后冷静看着面前韶光不会再是妖了。”

面前少女声音决绝而又冰冷，她再一次冲顾烨笑，不再同以往那样明媚，她手中诛仙剑出鞘，她道烨，你真知道我想要什么吗？我想要真是神身份吗？”

韶光想要从来都不是什么神族身份，从她一开始选择帮助顾烨去同魔界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