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过身去,将抹布浸水,擦拭着灶台边缘。
“何事共犯?”杜远亭想了许久,追问一句。
何容与擦着灶台未回头:“许多事……从我们起兵以来,荣华,远山,辽肃宗……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杜远亭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何容与望着窗外静了静。
从云雷隐宫离开的路上,蒋兰宫那句话始终在他脑海中沉浮。
“一切都是……么。”何容与攥着抹布的手指不由得紧紧蜷曲。
私以为这一生所作所为都是为匡扶正道,引人向善。可终究为自己疯魔为自己堕入无间的人,却比自己拯救过的还要多。
“远亭,虽然我早就明白。”何容与轻轻挪动着手,“许多人愿意追随我,并不是因为他们和我有一样的判断,一样的理想才做此选择。而仅仅是因为我这个人才相信我,支持我的做法。”
他擦得很慢很慢,话语也缓缓地:“可由此,便有人为满足我的意愿做了不该做的事,远超过本来所持打的底线。”
“多少人因此成为他人眼中的恶人,又因我无法认可他们的行为而迷茫失望。”
“那些人若因此落得结局凄凉……我又怎能说与我无关?”
何容与仰头望着窗外轻叹。
“我曾以为我懂得那些道理,就能及时拨乱反正。”他苦笑,“可到底世间万事复杂得太多了,不是利害、荣辱就可解明。”
“那一套纵横捭阖之术……唯有日月堂堂主霰月真人说出来才有分量。”
“九年前我从蜀川竹海出来的那一刻就该明白,我已经不是堂主了。”
杜远亭看着他的背影,阳光在他的发梢上轻轻跳跃。
抹布里的水从手掌下漫过灶台,一滴滴落在地上。
何容与看着那一滴滴的水,好像那一日染红了白无谷的血。
齐远山的死他并未问过别人,只是在携慕容暂时安顿下来之后就去追上了北上的灵柩。虽随行护送之人甚多,他却轻易潜入并得以验尸。
死因他都了然于胸,回到慕修颜面前的时候,他没有立即说穿自己看出了什么,只说灵柩北行。慕修颜立即就猜出他已经勘验过尸体,在他面前重重跪了下去。
“罪人慕容,甘愿将实情告与恩公知晓。”慕修颜跪姿,上身挺直,头颅低垂,毅然决然。
“真的是你杀了远山。”何容与问出此言,嘴唇发白。
“是。”慕修颜应声带颤。
他低下去的脖颈上露出云雷骨甲的甲片,宛如一片片薄刃刮在何容与的胸口。
这个曾与自己相濡以沫的人,自己无比信任,甘愿生死以报的人……
终究成了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