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朱见濂带着一行快马加鞭抵达御器厂,天色已是黄昏暗沉。他报了名号,没等通报,便急匆匆地奔了进去。刚进厂不久,忽然听人在旁侧疑惑地叫了一声:淮王世子?
朱见濂回头,是徐尚先生。
徐尚先生皱眉:你怎么会在这里?
朱见濂忙问:沈瓷呢?
她不是被你叫出去了吗?
我没有。朱见濂一颗心顿时跌到谷底:她去了哪?
徐尚先生一愣,片刻后立马警醒过来:花涧山庄,有人约她去了花涧山庄!
什么时候?
申时之初便走了,约在了申时末梢。
孤身一人?
乘着马车,还有个车夫。徐尚先生用手指了指方向:从这里出去右拐就是汐水街,然后一路往北走,便是了。
朱见濂颔首,顾不上道谢,拧过缰绳快马驰去,领着五十护卫沿路寻找。
天色已是暗了,火把映出地下杂乱的车辙,一路顺着找去,不知何处还是尽头。朱见濂看了看道路两旁的树林,一切皆沉在漆黑的天色中,一颗心越来越冷,她到底在哪里?
开始还只有一条道,但越往前走,分岔路口便越多,所幸经过的马车并不是很多,还留有一道较为清晰的痕迹。
世子,找到了一块绉布,可能是从马车上扯下来的。护卫禀报道。
朱见濂拿在手中看了看,捏紧了,狠狠将绉布朝地下一掷:继续找,今晚一定要找到她!
他一路搜寻,生怕错过,时间似被无限拉长,走到花涧山庄时,车辙并未停止,反是零乱延伸,看起来,马车行得相当不稳,隐隐还见地上有一摊血迹。
她今日到底经历了什么?他用手抵住胸口,试图挡住漫漫袭来的疼痛,下令道:继续找!
不知到底走了多远,车辙的印记终于消失。朱见濂站在车辙消失之处,环顾四周,最终指了指密林:进里面去看看。
护卫很快分散成几队进入密林,整齐有序的脚步声回响在空旷的密林之中,引得树叶簌簌颤动,不多时,有护卫回报道:世子,找到了一辆没车帘的马车,可里面并没有沈姑娘。
朱见濂背脊挺直:带我去。
沈瓷抱膝坐在树上,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借粗壮的树干挡住身体。地面的脚步声不绝,铿锵有力,一听便知道是特意经过训练的。她手中拿着择下的枝叶,挡住自己,默不作声地观察这群人,眼见他们发现了她停在不远处的马车,扬声叫道:找到了!
她的心狠狠往下一沉。
这群人竟真的是来寻她的!
匆匆看去,足有几十人,想必是顺着车辙一路寻来。她埋下头,心中漫出一股悲凉。好不容易才逃了黄昏那一劫,如今再对上这群人,恐怕就真的逃不掉了。
沈瓷默不作声地隐藏自己,不停祈祷这群人快些离去。
直到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就是在这儿发现了她的马车?朱见濂环视四周,喃喃道:那可能就在这附近了。
沈瓷一个机灵,心在极度的恐惧和极度的喜悦中来回攒动,手中遮挡的树枝没拿稳,掉了下去。
夜晚本就安静,树枝在地面砸出响动。朱见濂循声抬首,正看见树上缩成一团的影子。
小,小王爷她原本还是镇定的,一开口却如同染上了哭腔,紧绷太久的情绪瞬间松懈。
小瓷片儿?朱见濂试探相问,脚步越走越快,终于看清:小瓷片儿!是我!
沈瓷揉了揉眼睛,看他仍在,确定这是真的,颤声问:你怎么来了
一时半会说不清,你先下来,我们回去再说,没事了,啊他仰着头看她,眼中盈盈闪着澄亮的光,那个末尾的啊字轻轻跃出,像体己的安慰,熨帖得她一颗心舒缓开来,用手攀住树干,腿朝下蹬了蹬,又缩回去:我好像下不去了
那就跳下来。他说,张开双臂:我接住你。
沈瓷脚踩着树枝的中间,慢慢站起身:那我可真的跳了。
嗯,相信我。
沈瓷深吸一口气,并没有什么犹豫。最害怕的时候已经过去,熬到现在,哪还需顾及什么伤痛。她闭上眼,纵身一跃。
失重的感觉袭来。
下一瞬,她稳稳地落在了他怀中。
安全。安心。
她的眼睛还紧闭,手挂在他的脖颈,静了半晌,慢慢地,将脸贴在他的胸上,深吸着他衣衫的气息,鼻子憋得发酸:我还以为,自己这次肯定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