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宗城中县令府,内院的一个房间里。
张角双目紧闭,躺在病榻上,杨皓轩身穿一身玄色礼服,脚步沉重的走到屋中,笔直的跪在榻前。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杨皓轩的膝盖都有些木了,双腿快要失去了知觉,张角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勇儿,你为何跪在这里,城外的汉军可退?”张角轻声问道,声音十分虚弱,气若游丝。
杨皓轩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弟子有一疑惑,想请师尊解惑!”
张角挣扎的坐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衫,苍白的脸上挂上了温和的微笑,轻声细语的说到:“为弟子解惑,是为师者的本分,勇儿请讲!”
杨皓轩的眼中满是不忍,不敢直视张角的眼睛,低着头说道:
“弟子家中养有一犬,每日都去县长府中庖厨偷取食物,县长闻之,大怒,命人捕之,未果。遂令县吏布告县中百姓,三日之内不捕获此犬,则城中所有犬,尽杀!弟子极为喜爱此犬,敢问师尊,弟子是交还是不交?”
张角听的了杨皓轩的问题,心中了然,有些伤感,还有些欣慰,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微笑:
“勇儿长大了!此时你心中已有了答案,又何必再来问为师?我若是你,也一定会交,舍一人活万人,这是大仁!”
杨皓轩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泣不成声:“谢师尊解惑!”
张角看着面前哭的和孩子一样的杨皓轩,缓缓的说到:“我有一言,勇儿可想听?”
“弟子洗耳恭听!”杨皓轩端正的跪在了榻前,等待张角说话。
张角盯着榻前这个好像已经长大了的少年,像父亲一样叮嘱到:
“勇儿,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品行醇厚,容易心软,须知上位者之仁,非小仁小义也,乃兼顾天下之大仁。切不可为眼前一些微小的忠义,而遗失了兼顾天下的大德。”
说着说着张角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润,张角抬起头望着房梁,仿佛看穿了屋顶,看到了满天星河,看到了九州大地。
“为师之愿,百姓安居,政治清明,四海升平!”
“为师之憾,乱起刀兵,伏尸百万,天下糜乱!”
“我张角这一生,称不上大丈夫,大英雄!却也活的精彩,庆幸在吾临死之前,还能得遇一佳徒!天下之乱始于我张角,若终于你杨勇!岂不是世间美谈?”
“哈哈哈!世间美谈啊!哈哈哈!”
张角狂笑,眼角都笑出了眼泪。
杨皓轩伏在地上,泪流满面:“弟子谨记师尊教诲!必不负师尊所望!”
笑过之后,张角又变得有气无力,像是垂暮老人,像是刚才狂笑的人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
“为师累了,你出去吧!”
杨皓轩看了一眼苍老了许多的张角,缓缓退出了房间,关好了门。
张角看着杨皓轩离去的背影,神情落寞喃喃的说道:“天下大吉的一天,何时才能来到啊。”
杨皓轩来到了院子里,走进一个亭子中,要了一坛酒。
明月当空,秋风微凉。
咕咚咕咚!杨皓轩抱起了酒坛,大口喝酒,酒水沿着杨皓轩的脸颊流遍了全身。
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
杨皓轩突然摔碎了酒坛,嚎啕大哭,眼泪和鼻涕,酒水混合在了一起。
杨皓轩对着张角的房间,跪了下来,重重的磕了几个头,额头磕在了青石板上,都渗出了血珠
“弟子杨勇,恭送师尊!”
杨皓轩知道,寄托着天下百姓对美好生活向往之心的那盏明灯熄灭了,而且是被自己亲手熄灭的。
但他不后悔,一盏灯灭,那我就点亮十盏,百盏,千盏,万盏,直到天下人信念的种子生根发芽,汇聚成满天星河,创造出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黄天盛世!
张角是个好人,最起码对杨皓轩来说是个好人。
一直在暗处保护着杨皓轩的王力,看到心中充满了矛盾的杨皓轩,摇了摇头,既然痛苦,为何要做,还是不能理解啊!
第二天一早,赵医官准备去喂张角吃药,来到院中,发现杨皓轩睡在了屋外的亭子里,浑身酒气。
赵医官暗暗责怪婢女和侍卫,这帮人还真不懂事,让小将军醉酒睡在屋外,着凉了怎么办?
“还不快把小将军抬进房间!”赵医官对着侍从呵斥到。
“喏!”侍从连忙把杨皓轩抬到了附近的一个房间里。
赵医官见状摇了摇头,真是一帮大手大脚的粗人,连伺候人都不会。
赵医官背着自己的医箱。来到了张角的房间外,敲了敲门,听屋里没有动静。
难道天公将军在睡觉?赵医官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突然看到了张角满嘴的鲜血,赵医官连忙跑了过去,探了探鼻息,发现张角已经没了呼吸,于是掰开了张角的嘴,舌头已经被张角咬断。
赵医官惊慌失措,对着门外大喊:“来人啊!天公将军咬舌自尽了!快来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