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梁白靠在床头,钟柔坐在她身旁,轻轻拍着已经睡着了的楚珩的后背。
阿九蜷缩在楚珩的脑袋旁,也是呼呼大睡,尾巴被楚珩抓着,耷拉在枕边。
床脚处,一个三岁大的孩子呆呆地坐着,只是他的臀部以下,却是一缕青烟。
打了个呵欠,梁白揉了揉眼睛,有些困倦地道:“你困吗?”
“啊?”阿嵘愣了愣,然后摇摇头,“鬼是不会感到困的。”
梁白:“……”
对哦,她忘记了!
阿嵘歪着头看了她一会儿,问出了心中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
“姐姐,你为什么会帮爸爸?”
今天白天的时候,阿九对梁白的性格略微提过两句,他才明白,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让她出手帮忙的。
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她愣了许久,眼神有些许的迷茫,轻声道:“大概是因为你父亲让我想起了父爱如山。”
她确实不愿意帮傅博文,可是当她看见傅博文竟然愿意跪下来求她的时候,不知为何,突然就想到了师父提到的父爱如山。
或许,这便是一个父亲对孩子的爱吧!
所以,她动了恻隐之心,答应了他。
知道梁白十六年前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父母的爱,钟柔不由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阿白。”
梁白对她浅浅一笑:“阿柔姐姐别担心,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钟柔无声一叹:“不说这些了,你困了就先睡吧,这孩子有我看着。”
梁白知道她担心自己,闻言乖巧地点点头:“好。”
她躺下把被子拉上来,几乎遮住了自己的脸,只露出了一双水盈盈的眼睛。
不过片刻,她的呼吸就变得平缓起来,显然是睡着了。
看着梁白安然的睡容,钟柔笑着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阿嵘有些羡慕地看着梁白被钟柔哄着,这些年来,除了傅远怀外,根本就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也没有人能看见他。
后来,随着傅远怀长大,他就再也没在傅远怀面前现过身了。
不被人看见,听见的日子实在是太孤单了,每次看见傅夫人哄着傅远怀吃药,睡觉时,他都想过,如果有一天妈妈也能这么哄他就好了。
可这永远都只是一个奢望,永远都不会实现。
感觉到他的目光,钟柔抬眸,望着他,微微一笑,“怎么了?”看见他眼里的羡慕时,她话一顿,然后对他招了招手,“过来。”
阿嵘有些不安地道:“我可以吗?”他长得和普通孩子不同,面容扭曲,狰狞吓人,他是知道的。
“当然可以。”
钟柔的笑容不变,轻轻地道。
闻言,阿嵘扭曲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却天真的笑容,赶忙飘到了钟柔的身边。
钟柔给梁白和楚珩掖了掖被子,小声地道:“咱们说说话。”
“说什么?”阿嵘歪着头。
“难受吗?”
“什、什么?”
见他这副模样,钟柔叹了口气,“其实,你心里知道,你父母更愿意活下来的那个人,是你哥哥,对吗?”
“你不愿意让他们为难,所以才会在他们做出选择之前先做了选择。”钟柔疼惜地摸着他的头,“可是这样,你也很难受的,是吗?”
阿嵘抱着自己,双眼看着前方愣愣地道:“我知道的,他们对我,或许是有愧疚,可我已经死了,跟哥哥比起来,这份愧疚又算的了什么呢?”
“我借着哥哥的身体活了这么多年,也知足了。如果没有哥哥,哪里还有我呢?所以,我愿意让哥哥活下去。”
“阿白姐姐虽然没有说,可我一直都很清楚,一旦离开哥哥,我就活不了。但我不在乎,就当,这是我报答哥哥把我带到这个世界来的吧。”
钟柔说不出话来,阿嵘虽然看着年纪小,然而这些年跟在傅远怀身边也见识了不少事儿,自然比任何人都看得通透。
只是看得太过通透,活得就艰难,钟柔沉默地望着阿嵘眼里的了然,轻声一叹。
“难得糊涂。”
她垂头看着阿嵘,和声道。
阿嵘仰头对她一笑:“姐姐不用担心我,阿白姐姐允诺我一件事。等我了了心愿,就该离开了。”
她也不去问梁白答应了他什么事,只是怜惜地摸了摸他的头。
“姐姐,你去睡吧,我就在房间里,不会乱跑的。”
阿嵘知道她可怜自己,不由对她露出了个笑容。
——虽然狰狞可怖,却懂事得让人心疼,不由让钟柔更怜惜他了。
只是啊,这个世上向来都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而懂事的那个往往都会被人给忽视。
阿嵘的懂事,让他的父母理所应当地忽视了他。
——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梁白磨着钟柔帮她打个电话给沈却请假。
这次月考,她考得不是很好,所以不敢逃课,只能让钟柔帮她请个假。
被这妹妹磨得不行,钟柔无奈之下答应了。
亲耳听到沈却在电话里答应了钟柔的请假,梁白立马高兴得抱住了她,“姐,你真是太好了,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啊!”
说完,她拉过一旁的阿嵘就跑了。
“哎,你小心点儿啊!”看她那风风火火的样子,钟柔就忍不住操心。
“知道了……”
远远地传来她的声音,钟柔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看见床上还困着的一人一猫,走了过去……
游乐场。
梁白站在游乐场门口,抬头看了看,不确定地问道:“是这里了吧?”
阿嵘:“……姐姐,你从来都没来过游乐场吗?”
梁白摸着下巴唔了一声:“对啊!”
从小就在深山里长大的梁白的确是没有来过游乐场,她小时候的玩伴都是山中鬼怪,对这些正常小孩子该玩的倒不是很清楚。
“……”
阿嵘有些怀疑让她带自己来游乐场这件事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了,不过,来都来了,后悔也没用了。
“走吧,就算我没来过,也可以带你玩。”梁白抬步朝里面走去,漫不经心地道。
阿嵘认命地跟在她身后。
打也不打不过,跑也跑不了,不认命还能咋的?
如梁白所说,即便她从来都没来过游乐场,一样可以带阿嵘玩,因为她一旦遇到什么不懂的地方,直接就从游乐场里抓鬼问情况,简单粗暴的让鬼们敢怒不敢言,纷纷躲开,尽力不靠近他们周围。
这一天下来,梁白和阿嵘玩得很开心。
夕阳西下,天边一片橘红,落日留下长长的影子,高大的摩天轮反射出淡淡的橘黄色。
眺望着远处的夕阳,梁白轻声道:“没想到,今天过得这么快,太阳竟然要落下了。”
“是啊!”阿嵘飘在她身边,喃喃地说道,“我从来都没有看过这么美的夕阳。”
“后悔吗?”梁白侧眸,望着他,“如果昨天你没有选择傅远怀,今天,或许就是另一个结局。”
阿嵘沉默了很久,才道:“后悔又能怎么样呢?他是我哥哥呀!”
是那个会告诉他,如果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就吸他精气的哥哥,是那个发现自己的存在时,没有害怕他,对他露出笑容的哥哥。
这样的哥哥,他怎么忍心看着他因为自己死去呢?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傅远怀因为自己的缘故,从小就身体不好,也因此,没有一个小孩儿愿意和他玩。
后来,是顾尘的出现,才让傅远怀的童年不那么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