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崇。”谢珹喊了一声。
男人微微歪了歪头,“小崇是谁?”
谢珹有些茫然,目光在这个与自己身量相近的男人身上反复打量,“你是小崇。”
“我不是小崇。”他从黑暗中走出来,步伐迈得缓慢却有力,离谢珹只有一人的距离。“我叫贺衍。”
谢珹的脑袋“嗡”的一响,“贺衍在城南监狱里,你不是他。”
“世界上谁都可以是贺衍……现在的谢珹也不是原本的谢珹啊。”
谢珹微微眯起眼。
“你到底想干什么?从蒋浸涵的车祸开始,再到现在出现在郑奕鸣的身边。如果你想对付我,不用花这么多力气。”
“本来我没有打算这么早和你见面。”江崇轻叹着表示对他说出的话的不赞同,“是你总是阴魂不散。十几年前你害死了我哥哥,毁了我们全家,十几年后又亲手把我的兄弟抓进监狱,我知道他终了也难逃一个死……我在乎的人都死在你手里,你却问我想要干什么?”
他不轻不重地用手掌近乎羞辱地拍了拍谢珹的脸,指尖落在他没扣好的衣领上。“你们当正人君子的不是最讲仁义道德吗?你告诉我,害别人家破人亡也是你们的工作之一吗?”
谢珹站在原地没有动,生生等着他那只虎口与食指处带着薄茧的手灵活地把那枚扣子扣上,又体贴地帮自己压了压领口。
他想着自己最近是不是胖了,扣子扣上后,喉咙被勒得很窒息。
谢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无力地去争辩,“小南哥不是我害死的……贺衍他是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世界上哪来的这么多罪有应得。规矩是你们定的,好处全被你们占了,却没人想过我们这样的人活不活得下去。谢珹,这种夹缝中求生的感觉你应该也懂啊,你现在在我面前说什么罪有应得?”
“他犯罪了,就是错。”谢珹后撤了一步,忽地冷笑,“你和他共用一个身份,他犯的这些罪想必你也掺和不少。今天来找我,是想自首吗?”
江崇失笑,边鼓掌边摇头,“算了,我也不想和你多争辩。你总能为自己的恶劣行径找出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掩盖,好像全世界就你最无辜最纯洁,恶心。”
从前小南还活着的时候,每天和谢珹在一起的时间比和他这个亲弟弟要长得多。他身体不好,吹不得风,离不了床,不能像谢珹一样整天跟在小南后面跑来跑去。小南披星戴月地回到家里,闲聊时总会提起谢珹,言语间亲热又爱怜,他就会羡慕。
谢珹有健康的体魄,比起他这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咽了气的笼中鸟,更像一只随时能展翅的雏鹰。
江崇忽略谢珹有些发白的脸,“你也知道我爸妈年纪很大了,几乎没什么劳动能力,我又病恹恹地吊着口气,有一顿没一顿地吃药。所以我哥死了之后,我们家就彻底垮了。”
谢珹感觉自己的手有些无处安放。
“我就一直挺恨你的。”江崇话音一顿,“可是我后来看到你活得和我一样低贱,我又觉得有点平衡了。如果一直是这样,你一直靠你那个当妓女的妈卖身换来的脏钱苟且偷生,我说不定一心软就原谅你了。”
谢珹在他提到盛忆兰的时候眼神倏然变冷,几乎是没有任何考虑地扬声辩驳:“你不许说我妈!”
江崇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继续以回忆的姿态喃喃自语着,“很不公平,这真的很不公平。我明明都做好和你一起烂到地狱里去的打算了,你却能那么轻易地离开,从此改头换面摇身一变成了盛家高高在上的太子爷。你抹掉一切只需要动动手指,可你他妈的有没有想过自己做过什么事,害了多少人永世不得翻身?”
“我哥死了,我爸妈也死了,我拼了命的想要活……我捡到阿衍的时候他和我一样落魄,我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又一次因为你不得不分开。”小崇双眼通红,直直地凝视着谢珹,“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谢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倒下去,理智还勉力支撑着他的身体。他叫了他的全名,看过去的眼神漠然又讽刺:“江崇,你在跟我演苦情戏?你要是真把贺衍当亲人,会让他代替你坐牢代替你被执行死刑?你说了这么一大堆,是以为只要你自己觉得自己很惨,法律就不能判你有罪吗?”
江崇一窒,旋即毫不在意地哂笑,“我最在乎的人被你害死,这笔账我一定要讨回来的。我也知道你这种人什么都不在乎,大不了搏命嘛。不过这是以前的你,现在不一样了。”
谢珹黢黑的双眸紧紧注视着他。
“钟警官人很漂亮。”
“你敢动她。”
“我不敢啊。”江崇摊开双手,“所以我和人家做了一笔交易,他答应替我给那位钟警官一点苦头吃。钟大小姐这样娇生惯养的鲜花,会不会轻轻一折就断了?我很期待,你呢?”
谢珹立马给钟愈拨电话,那边传来的只有忙音。他有些哆嗦地连续拨了好几个过去,都没有能够被接通。
烦躁顿时转化成怒火,他猝然出拳,对着江崇的下巴狠狠打了过去。
谢珹自打当了警察,几乎没有对谁动过手。哪怕是捉拿罪犯,也用不着他过分出力。这一拳既有与钟愈失联带来的慌张,还有压抑了一整天的对江崇的出现产生的不宁,十成十地下了狠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