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氏被召娘这话，招得眼泪横流，磨蹭着坐起来。她拿着绢巾捏着要流清水鼻涕的鼻头，瓮声瓮气地问道：“你娘是不是特别没出息？”

召娘忙摇头道：“我娘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娘。”

蒋氏被她这话弄得眼泪更多了，低声哭诉道：“不是为了你们兄妹几个，我也熬不到现在。娘，这心里，苦啊。”

召娘起身坐到蒋氏身边，轻抚着她的后背道：“娘就是太善良了，才心里苦。你不为别人想想，也为我们兄妹几个想想，替我爹想想。平时家里大小事儿都要靠着你，你气出个好歹来，我们可咋办。真气出个好歹，真就是下雨逢屋漏，没处蒙头了。娘，你别哭了，你哭得我难受。”

召娘说着话，也哭了起来，还哭地一抽一抽，甚至打了几个泪嗝。

蒋氏看她哭成这样子，比自己还委屈还难受，心里暖烘烘的，情绪也好了很多。她反过来劝召娘道：“别哭了。娘，这不是啥事儿都没有吗？”

召娘哭诉道：“哪里啥事儿没有啊？你看你难受成什么样子了？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肯定哭很多。”

蒋氏被召娘这么又哭又劝地安抚了一会儿，情绪也稳定下来，叹口气道：“娘以后不这样了。娘以后为了你们兄妹几个，也得好好的。”

召娘狠狠点了点头道：“你也别跟爹吵了。我说这话可能不太合适，我一个小辈是不该说长辈的闲话。可话堵在我心里，我心里难受。娘，你和爹一年到头都少有磨嘴吵架的时候，可每次吵几乎都是因为外婆家的事儿。我不是你让你管外公外婆，可是舅舅们，你就少操点心。二妗子是有些强势，得理不饶人。你换位想想，换做她是你小姑子，总是插手家里的事儿，你心里也不高兴吧。我不是替二妗子他们说话，我是心疼你。好心被人当做驴肝肺，还反过来唠叨你。爹劝你，也是想你少操点心。日后你也不跟舅舅妗子过一辈子，你跟爹，跟哥哥嫂嫂我们才是要过一辈子的。你管恁多事儿干什么呢？好话落不了一句，赖话落一箩筐。操了心，还里外不是人。你心里苦，谁有知道，也就是咱们心疼你啊。”

召娘半讲道理半说心疼地啰嗦得蒋氏不吭声了。

召娘小心观察着蒋氏，虽然不知道她听进去了没有，但见她没有要发脾气的迹象，便又继续说了起来。

“你知道外头人咋说的？都说小舅子和小妗子变成这样子都是外公外婆和你这个当姐的惯的。他们也不是三岁小孩子了，小妗子也不是娘家没人的，遇到事儿为啥总上咱们家？还不是看娘你心软好说话。你想想，哥哥弟弟们都要大了，眼瞅着要娶媳妇给你生孙子了，你哪有精力和时间管他们？以前天天管着顾着，一旦你不管不顾了，依着我猜想啊，多半把你以前给的好都扔了，还跟人说你咱家心里独，只顾着自家。我爹算是好的了，每次外家来捎带东西都不说啥。人心哪有足的时候？你现在能惯着，以后干不动了，靠儿孙了还管着顾着不成？适当地帮衬是应该的，咱也别太掏心掏肺了，伤了自己，别人还不会说你好。”

召娘反复地给蒋氏灌输这种观点，蒋氏多少也接受了一些，听进心里去了。

这么一来，堵在蒋氏胸腔里的那股子浊气也渐渐出来了。家里的气氛也因蒋氏情绪恢复如常了，变得没那么凝重了。

不过，闹了一场，一家子只草草吃了饭，并没多少欢喜。

召娘也没因为大家情绪不高而放弃与康大山谈论凉皮储存的问题。

她道：“天气越来越热，一时做的太多，只怕放不住。做的少的话，又怕临时有买的，毕竟做着这个生意，不能随便断货。”

康大山听召娘说正经事儿，也认真想了起来。

“那先少做点。生意不求赚多少，不能砸手里才是。”康大山怎么说着，又转而看向蒋氏，问道，“你没跟咱娘说，请她来做凉皮的事儿吧？”

蒋氏摇头道：“爹现在这么个情况，起不了身，得有人伺候。我就没开口。别开了口，她来不了，有跟嫂子弟妹他们说一声，惹出些事儿来。现在正农忙，她们也都抽不开身，我索性就没说。”

蒋氏情绪不高，声音嘶哑，但是她不傻。她并不算那种毫无原则的扶弟魔，知道什么话什么时候说，只是在娘家听了一些难听话，心里梗的慌。

康大山刚启唇说了个“那……”，后面的话还没出来就被蒋氏打断了。

夫妻十几二十载，她自然知道康大山要说什么话，没等他说出口，就替他把话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