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召娘不懂佛法，自然也不会妄加评价。

禅堂不只康召娘一个明白人，很快有人反应过来，有人会心一笑，有人笑出声来，有人皱起了眉头。

各有所思，各有所悟，所思所悟却各不同。

圆善大和尚停顿了一会儿，才又道：“《金刚经》云，若为此说，非佛说，乃波旬（大魔王）说。言己有神通乃大妄语，言他人有神通乃种因果。定业不可转，因果不虚。神通难敌业力。便是你修得五通（天眼、天耳、神足、宿命、他心），定力减退，沉迷于五欲，神通消失，境界退转。神通不足凭，境界不为证。”

康召娘理解着有些困难，独独对“定业不可转”甚为疑惑。

难道人的命运既定下来，就不可能有变化了吗？

如此那人何以要修行呢？

如何都改变不了，还修行干什么？

自讨苦吃吗？

她如此想着，不由得抬眸目视前方，看向圆善大和尚。

院上大和尚察觉到目光，也回视过来。

康召娘发现，即便隔着些距离，她发觉圆善大和尚的眸光坦荡澄净，温和而有力量。

就在那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定业不一定是她所想的那种意思吧？

康召娘迟疑了下，看了下蒋氏，与她眼神交流一番，表达了自己想问问题。

蒋氏也不大懂这里的规矩，不由得看向旁边的许家丫鬟。

许家丫鬟冲蒋氏点了点头，低声道：“若是不好意思问出来，可以写下来传给维那师。”

那就是可以自己开口问。

康召娘会写字，也仅限于一些常用字，自己要问的问题中的一些字，简体她会写，繁体她是不会的。

康召娘看了蒋氏一眼，见蒋氏摇头，努了努嘴，没有自己开口，而是要来了纸张。

康召娘尽量用自己会写的字写出了自己的问题。

她道：既然定业不可转，因果不虚，人这一生岂不是只有宿命一途？那修行还有何意义呢？与其这样，还不如活着的时候，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向死而生的人生左不过一死。

她的问题其实就一条，既然修行也改变不了人生，那何不想怎样活就怎样活？

圆善大和尚看了问题，还特意让维那师读了出来。

他笑道：“这位施主的问题问的十分好。所谓定业，即为感果成熟之业，过去种因今生感果。知因而不悔，是为作而增长，即为定业，此业为人力，他历，皆因自己起心动念坚定而不悔，定业必然发生。作前而思而知，作后而悔而悟，作而不增，有业而不定，可因发大勇猛里而越恶而感善果，不与天斗，乐也无穷极。生死是大，因果不虚。是以菩萨为因，凡夫畏果。菩萨因觉而知果报，而凡夫因迷而不知生死不过一瞬。果成不惧，果报未至勇发大善心亦可导为因。修行若不使得心柔软，只为神通，缘木求鱼，不值一顾。”

这段话，康召娘是明白了。

定业不可转，这样说才是对的。

如果你坚定地认为自己做的恶无碍，持续下去，自然会有报应。

有道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而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这不是因果，这是逻辑如此。

康召娘明白过来后，突然觉得知的力量十分的强悍。

如果你知道杀了人，会滋生各种恶念、心生恐惧，不得安生，还会杀人吗？

当然有人没有道德感，没有法律意识，只图一时痛快，生死都置之度外，这种人也许……

康召娘又被难住了。

她发现在佛理上自己好似明白了，但遇到实际的事情，她又想不通了。

索性，一了百了，干脆什么都不想了，权当来参加一个学术论坛会，还是那种听懂的。

她也不装懂，就听个热闹。

禅会结束后，她发现那些对她好奇的目光全然没有了，有些人心神激荡，不知道顿悟了什么，有些人心情沉重，不知道是不是怕负上因果。

只有刘八娘拽住她的胳膊，兴奋地问道：“康家小娘子，快与我讲讲你的遇到的奇事儿？”

康召娘并不觉得那是什么奇怪事儿，圆善大和尚都给她定性了，那不过是个有感于食物，陷入昏沉的不觉间的宿命通而已。

康召娘十分流利地将今天说了好多遍的话，说给了刘八娘听。

刘八娘却嗔怪道：“哎呀，我都憋了一整天了，你怎能那这个搪塞我呀？”

康召娘一脸无辜地道：“那我也现编不了一个呀。你看我又不能飞，又没有开天眼什么的，我能说什么吗？这可是寺里，怎能打诳语？”

康召娘这厢刚说完，就见许家丫鬟过来对她道，她娘蒋氏有事情和她爹康大山下山去了，问她一个人睡可行？

康召娘疑惑地看向许家丫鬟道：“姐姐可知道是我爹娘因何事突然下山了？”

如今天色都要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