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子思索片刻,觉得拜入执剑长老的座下也不错。
况且他们二人又是师兄弟,自己往后或许也能经常见到“苏师兄”。
思来想去,便是应了玄徵的话,拜入玄屿座下。
拜师会结束,玄徵回到栖凤院。
坐在二层卧房的书案前,他再次记下当日的日期——永徽五年,谷雨,癸巳。
靠着椅背,玄徵略带笑意地望着窗外那轮高悬的明月。
“彧瑚你知道么,隋师兄在今日的拜师会上收得一位小弟子。”回忆起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神,玄徵轻笑一声,“我记得他,是去年心魔攻山时与我交谈过的其中一位。”
“他似是希望我能收他为徒。可惜我只是一介寻常入室弟子,不应收徒。”他仰了仰脑袋,“何况,我分不了那么多心。”
秋日的夜里万里无云,空中的皎月也在中秋迫近之际变得愈发圆润。
明晃晃的玉盘衬得周边繁星黯然失色。
“彧瑚,云散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嗯。”
身后传来一声听不真切的单音,玄徵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榻上的彧瑚。
几乎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向榻边,他大气不敢喘地紧盯着彧瑚。
对方依旧是那副平静地模样,就连身上衣物的皱褶都如早先那般毫无变化。
玄徵颤颤悠悠地伸手,想要以此去确认方才那不是自己的幻觉。
指尖移到彧瑚鼻息的瞬间,却又像是被灼伤般飞速收回。
许是自己的执念太深,竟出现了幻听。
玄徵自嘲般摇头。
彧瑚鼻间依旧如同去年接他回来时那般,哪怕连一丝微弱的气息都不曾有过。
三日后,十五月圆,正值中秋团圆之际。
玄徵起了个大早下山买来一坛兰生,回山后又准备了几道小菜。
不是没有一个人过过中秋,唯一与以前不同的,只有桌上多出来的一只斟满酒的酒盏。
托彧瑚的福,近些年来玄徵的酒量是愈发见长。
从最初的“半杯倒”,到现在,他已是可以独自一人喝完整整一坛兰生。
当然,倘若喝的是彧瑚所好的杜康,他可能依旧只能喝两三盏左右。
对着天上的皎月举杯,再放低手上的酒盏与桌上另一只碰杯。
仰首将盏中兰生喝尽,玄徵将将放下酒杯,却听得不远处传来自己心心念念已久的声音。
“小道士学会吃独食了,一个人喝酒也不叫我?”
以为是自己思念成疾,玄徵没敢立刻回头。
他怕自己回过头去,只能见到空无一人的院子。
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想。
见院中人不理自己,后者思索片刻,向着石桌走去。
愈发明显的脚步声刺激着玄徵的听觉。
地上的银杏叶随其脚步声发出咔嚓的声响,玄徵依旧不敢回头。
他只道是梦境太过真切,又或是自己真的思念对方到连感官都出了问题。
直到对方自他右肩上方伸手,拿起桌上的酒盏抬至鼻尖轻嗅。
“兰生啊,你还真是喜欢这酒。”
那声音离他太近了,近到玄徵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他不想看到对方再次消失,便干脆选择了最窝囊的一种办法。
对方似是很不满他的反应。
轻轻咋舌。
“怎么,两年不见,连我这张俊脸都不想看见了么?”
见玄徵依旧没回应,对方有些恼。
抬起手中酒杯一口喝尽,转而俯身,迅速覆上玄徵紧闭的双唇。
“唔!”
仿佛重现那日彧瑚特地前来华清峰告别的一幕,玄徵先是以为自己真是陷入魔怔。
却又在后一秒意识到,覆在自己唇上的温度竟是如此真切。
他刚想睁开眼,却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往嘴里灌入一口兰生酒。
并非自己主动喝下的酒味顿时呛得玄徵忍不住想要咳嗽。
察觉到他被酒呛到,对方心满意足地迅速退开些距离。
没了覆在自己唇上的阻碍,玄徵连连咳了数声。
待他缓过来,定睛仔细查看,才看到身旁坐着那个再熟悉不过的月白色身影。
他依旧有些不可置信,平复了许久的心情后才小心翼翼地唤道:“彧瑚?”
“不然你以为是谁?”彧瑚语气平淡得仿佛只是睡了很长一觉。
他话题一转,挑眉问道:“难不成还有别人这么招惹过你么?”
听出他语气中的意思,玄徵再也顾不上别的,迅速起身抱紧对方。
似是要将彧瑚揉入自己的身体般,将对方嫌自己手劲大一事抛掷脑后,玄徵极为用力地拥着对方。
感受着怀中的温度,和对方平静的心跳声,他喜极而泣。
被玄徵这般热烈地拥抱搂得生疼,彧瑚犹豫片刻后伸手轻抚对方的后背。
“……差不多行了,别鼻涕眼泪都往我身上抹。”
听到如此熟悉的回应,玄徵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人在院中相拥近一刻,直到彧瑚被他抱疼了,玄徵才不依不舍地放开他。
看着对方略显乏味地举着酒盏,玄徵不由自主地抬手蹭了蹭鼻尖。
“我……我以为你不会醒,就只买了兰生。”
彧瑚愣了片刻,举着酒盏轻笑道:“兰生……也不错。”
想到小道士终日只呆在华清峰内,只有接到委托时才会下山,彧瑚突然记起他长安城的家人。
末了还可以顺带去看看伏稷和鹘,给那二人一个惊喜。
“你若在山中无事,不如同我去山下走走。”
玄徵有些惊讶于对方此番提议,却也欣然答应。
他既非长老,座下也无弟子。
若是以红尘修炼为由下山,也并非不可。
两人说走便走,只是彧瑚无法恢复原型,不能像往日那般随玄徵一同出入。
玄徵本想找祁枢再讨一个皎鳞令,谁知彧瑚二话不说,提着一个小酒坛,毫无阻拦地走出了山门。
“这……?”玄徵不明所以。
彧瑚摊手,“我上次就是这么出去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见他依旧站在原地满脸诧异状,彧瑚皱眉,“赶紧的。能出来不就行了,管那么多作甚。”
走出山门,玄徵本能想御剑。
他抽出背后的寒光,一边解着黑布条一边问道:“我们要去何处?”
“收起你的剑。”彧瑚头也不回地朝着山下走去。“我们划船去。”
玄徵被他这话说得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
“你好歹也是个喜好书画的人,怎么就不懂放慢步伐,悠悠地去欣赏欣赏人界的风光呢?”彧瑚回头瞥了他一眼,顺势抬手拆下玄徵的发簪。
玄徵没料到他会有这般动作,头顶的道士髻顿时变为与彧瑚一般的高马尾。
见他长头发散落,彧瑚像是小把戏得逞般轻笑一声,再重新将簪子放回到玄徵手中。
“下山就该有个下山的样子,又不是在山中还有门规束缚着。”
既然对方这般说,玄徵也就随他去。
收起寒光,快步上前接过他手里的酒坛。
二人悠哉游哉地下山。
太华山中风景正如玄徵十岁那年来时般草长果盈,苍劲峭壁之上草木红黄参半,热烈非凡。
不同的是,来时他孤生一人;去时有人作陪,并肩而行。
来到山脚县城的渡口,彧瑚忘了自己身上没钱,却一贯出手阔绰地要买下一条船。
好在离山时玄徵带足了银两。
将银两付给船夫,二人登船,先上船的彧瑚倒是极其自觉地立马找地方坐下来。
见状,玄徵轻笑一声。
将手中酒壶放于脚边,自觉地拿起长篙,充当起了船夫的角色。
“郎君欲向何处?”玄徵将船撑离渡口,语句与船夫学得有模有样地问道。
“上京。”对玄徵的变化感到颇为新奇的彧瑚顺着他的话答道。
行至约莫半途,玄徵划得有些口渴。
他向前迈了几步,弯腰拾起被彧瑚放在手边的酒坛。
拿起酒坛的瞬间他便发觉彧瑚早已将酒喝得只剩最后两口。
他索性仰首,将最后两口兰生喝尽,却在还未来得及下咽时听彧瑚匆忙提醒。
“诶诶诶,酒快没了,你留一口给我。”
到嘴的酒怎么留?
玄徵愣了片刻,像是想到什么般轻笑一声。
他将手中长篙卡在船边,俯身便往斜靠在船篷内彧瑚的双唇印下去。
没料到这小道士如此记仇,彧瑚被突如其来灌进自己嘴里的液体呛得脸色有些泛红,抬手就照着他后背捶了一下。
待到玄徵退开,彧瑚轻咳着说道:“臭小子,你打算呛死我啊。”
玄徵倒是毫不在意地摊手,做出一副无辜状,“可明明是彧瑚你要我留一口给你的。”
“坛里就剩两口酒了,我只能这样给你‘留一口’了。”
这才短短两年,小道士就学坏了。
彧瑚被方才那口酒呛得眼角泛红,看向船尾处装得一副若无其事撑船的玄徵,却又只得无可奈何地轻哼一声。
渭河之上,一位白衣郎君缓缓撑船。
船篷边偶尔显露的月白色衣角昭示着船上不止一人。
白衣郎君束作马尾的长发与衣角随风飘散,嘴角还挂着一丝抹不去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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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给各位道个歉,这两天三次上班忙得头晕,所以最后几章从日更变成了隔日更。
不过第一本的正文到这就算完结了,感谢大家几个月以来的支持。
关于这本,后续会陆续在这篇底下更新一些番外。
必如四百年前的那场仙魔之战、掌门与静珩,当然还有关于彧瑚和玄徵的一些小细节问题,必如彧瑚的钱到底是从哪来的,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小日常=v=。
番外里可能会有车尾气,也可能没有,看情况吧。
之后会考虑复盘修文,不过不会改大剧情和设定。
下一本会先写作为《星官集补充番外》的一万字左右的超短篇be《摆渡人》。
当然按《星官集》正文故事顺序的话,下一本是主攻的《角宿天门》。
系列的第三本是《毕宿天耳》,依旧是主攻,讲玄徵上上辈子还有上辈子的事。
属于将前两本线索的整合与说明。
如果大家有感兴趣的话欢迎移步专栏点个收藏。
最后的最后,再次诚挚地感谢大家几个月以来的耐心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