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回 尘缘深重(2 / 2)

忧黎眷 棠烨 2631 字 2020-12-27

子期放下茶盏,接过礼单翻了翻,故作正经地笑叹道:“这可说反了,我这个当爹爹的实在没帮上多大的忙。大哥自小便沉稳内敛,颇得爹爹与宗伯族叔等人赞誉,他们常言好男儿便该如此那般。和大哥一比我吊儿郎当游手好闲,不知道多招人厌。家中亲长这么看重她出阁之事,主要还是因为咱们家这个小姑娘太讨人喜欢。”说到此处停了一停,拉长了声调道:“不过从今以后过年他们可就寂寞喽!”

自成亲之后,每到年节三人便一道去乐川。除夕夜宴时合族齐至,宗族中未长成的后辈单列出来虽足能占满三桌,却清一色全是男孩,故而月牙儿独得众家恩宠。想到此处云眷不由一笑,道:“那你还是得谢谢我,因为我你才有了这么个好女儿。”

子期见她明眸流转,双颊生晕,嘟着嘴故作居功之状,一副伶俐之态,只觉心里说不出的喜欢,忙笑道:“是是是,如果没有云眷师父,哪来的月牙儿?哪来的她妹妹?”

云眷靠在他肩上轻轻嗔道:“又胡说,你如何知道这是个女孩?”

子期轻轻一哼,扬眉笑道:“我就是知道,我还知道明年的除夕夜宴,我又要在族兄族弟中大出风头。他们怎么生都是儿子,贴心小棉袄全来我家,他们就只有羡慕的份!”

云眷知道他是在逗自己开怀,望着他神采飞扬之态,默默而笑。子期,你从不知没有父母庇护的孩儿会有多辛苦,你亦不知世间凉薄若此,月牙儿与我何其有幸,谢谢你

又过了几日,子期族中堂兄弟陆陆续续赶来,云眷妥善安排了众人食宿。因喜期越来越近,每日便忙碌了些。

这一日,月牙儿的嫁衣送到,看着她试完又嘱咐绣娘改改腰身,好容易得了空闲,看看离午时尚早,便在花厅饮茶。忽听到厅门被轻轻叩响,扬声道请进,却不见有人来。

云眷好奇,放下茶盏,打开房门,只见门前空空。正纳闷间,门边伸过来一只手,拉拉自己裙角。云眷低头见是一个小小的娃娃,穿着宝蓝色袄裤,胸前挂着一只小小的敞口荷包,坐在门槛上,倚着门框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见云眷垂头看他,那娃娃伸出两只小手,清清脆脆地说了句:“姑姑抱抱。”

云眷刚要俯身抱她,子期恰好从后厅转出,见状忙道:“你放着他,我来抱。”那娃娃被子期抱在怀里也不怕生,看了看子期,又转头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打量云眷。云眷看得喜欢,在椅上落座,拍了拍手道:“给我也抱一抱。”子期也觉有趣,把那娃娃放在云眷腿上,含笑旁观。

云眷柔声问道:“你是哪家的娃娃?你爹爹和娘亲呢?”

“爹爹说让你猜。”那娃娃虽甚是年幼,口齿却极伶俐。

云眷见他听得懂自己发问,皱眉想了一回,屈指点了点自己额头,笑道:“这几日叫我姑姑的人太多,委实猜不到。好孩子,告诉姑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七月。”娃娃看了云眷两眼,胖胖的小手从胸前荷包里掏出几只瓜子,拉过云眷的手,将瓜子放在她掌心,干脆利落地发号施令:“剥。”

云眷细心剥去了壳,将瓜子仁递过。那娃娃甚是粘人,倚在她怀中不动,只张嘴去接。子期拿了厅中摆件、盘中果子来逗他,他看了看摆件,丝毫不为所动,两手各抓了一块去了核的杏子果脯,塞了一只入口,大嚼特嚼。果脯块大,撑得他闭不拢嘴,口水直流,他也不在意,抬袖蹭了蹭嘴角,又取了几只瓜子塞到云眷手中。云眷脑中灵光乍现,搂住他小小的身子笑得前仰后合。

子期甚少见她如此开怀,笑问道:“你猜到了?”

云眷点点头,双眼含笑,对着那娃娃问道:“你爹爹姓薛,娘亲是阿七,你原来叫大宝,姑姑猜得对不对?”

娃娃瞪着眼睛愣了片刻,扭头朝厅门那边大声喊道:“爹爹,娘亲,快来。”

门外响起衣襟带风之声,似是有人从树上一跃而下。子期打开门,门边俪影成双,一个女子爽爽利利地唤道:“阿姐。”一个男子慵懒赖皮,拖着长调笑道:“师姐想我了没有?喜不喜欢你侄儿?”

阿七俯身抱过七月,一连串问道:“阿姐你平日吃得下去么?夜里睡得安不安稳?我看你怀相蛮好,气色也好,可见这孩子贴心。”

云眷甚是惊喜,一一答了,阿七又嘱咐了几句饮食起坐,云眷一边答应一边逗着七月,连声让子期去喊月牙儿过来看舅母和小表弟。阿薛仍是一副皮皮的模样,凑过来问道:“见了你弟妹和侄儿,就忘了我这个兄弟么?”云眷见他较之前两年更为家常,似是熟透的地瓜般从心里透着一股暖意,也不言语,只含笑在他肩膀上使劲拍了几下。阿薛挤眉弄眼,连声惨叫,惹来七月一阵大笑。

众人叙了别情,阿薛道回书院时安无知会他月牙儿喜事,因他三口平日不在书院且阿七故乡离常山不远,便不与众位同门一道,先启程接了阿七母子,直接赶来常山,好帮衬一二。

席间提起接亲、催妆等婚仪细节,阿七款款而谈。她长于市井,精熟红白之事,且她故乡与常山习俗极是相似,张口便安排得妥妥贴贴,道姐夫只须再寻一个大管事与男方交涉便好,自己可包揽内宅一应琐事。子期与云眷闻言开心不已,二人本已央了清萧管事,子期堂兄带头压箱送亲,这样一来一掌大局、一把细节,主家无忧矣。

月牙儿极喜欢孩子,见长辈们说话自己便陪七月玩耍,将好玩的物事全都拿来献宝。见她缘木求鱼,阿薛实在看不过眼,提醒道:“大姑娘,你不必白费心,给他口吃的他比什么都开心。”阿七白了他一眼,嗔道:“还不都是随你。”

七月走路虽不甚稳,但极是聪明且牙口甚好,口齿伶俐地要糕饼果子,两只小手抱住吃食不住口地啃。他肤色雪白,眉眼利落,隐隐透着英气,像极了阿七,谈笑间偶尔皱眉撇嘴却俨然是一个小小阿薛,一家三口只觉怎么看也看不够,直喜欢到心坎里去。

再过两日,忧黎诸人齐至。众人以安无为首,来了十数位之多。广容子与成渊看守门户,人虽未到,却也备了厚礼托众人带来。这些时日子期将城中特色熟悉了七七八八,云眷掌事多年,对众人喜好了如指掌,一一妥善安排。当晚夜宴,子期推安无坐了首位,又请众位堂亲相陪,席上菜鲜味美,酒水果子流水一般上来,与忧黎平日所吃所见大大不同。诸人见食宿安排得如此妥帖,均生宾至如归之感。

子期夫妇带着月牙儿向众人敬酒,道车马之劳,谢远来之诚,尤其谢过清萧担任女方管事,道宅中上下人手钱物任凭差遣调度。清萧生就一副热心肠,当年初担重任便将阿薛与云眷一娶一嫁办得甚是圆满,如何能明珠入匣、宝剑藏锋?当下直道客气、放心,必不辜负师妹与妹婿信任。众人欢饮,夜深方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