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眷见他虽近而立之年仍不改少时纯真之态,心中感慨万千。初见他时冷似冰雪,现在雪融冰消,笼罩了一片阳光,平添了几分暖意,想到此处笑道:“若有机缘,我为你引见几位师兄师姐,咱们这些同门都极好,和你一定合得来。”
阿薛皱皱鼻子,道:“你哄我呢,比武那天我看给你递匕首那个还不错,不过你那位师姐就不怎么样啦,我给你送个药而已,她就说你勾结外敌,大呼小叫,看她面恶就知道她心丑。”
云眷没忍住,笑出声来:“给我递匕首那位是清萧师兄,最和善不过。还有安无师父、云锐师兄,当年比剑你见过的不对,云锐师兄那时随掌门外出,你没见过”
正说话间,隐隐有脚步声传来,阿薛一溜烟儿窜进洞去,不多会清萧提着食盒走至近前:“师妹你这几日可好?你怎么回事?云锐说你想静观其变,万一正平再捣鬼怎么办?你在这鬼地方可怎么住得下去,若不及早洗清嫌疑,你不是还要耽搁在这?再说你若不回别院我还要一直兼任掌事,你和安无师父都不在,你可知有多繁琐”
他这几日大约是忙得狠了,此刻诉苦不停,云眷插不进嘴,便托腮静听,见他虽絮叨了些,对己关切之意却是溢于言表。
“这是前日膳堂老张头腌制的脆萝卜,我给你装了一小坛来,如今天凉放得住,配上清粥,你最爱吃的。今年桂花长得好,弟子们打了去做糖酱、腌蜜饯,老张头也腌了。这是今早膳堂的桂花蒸鸭,给你带了半只。刚我来时云锐带着弟子去清湖挖藕,看看明日有什么新鲜饭食再让弟子给你送。”
清萧一边说一边从食盒往外拿,云眷道:“师兄不必这般费心,我来了没几日,倒有一半膳食是你和云锐师兄亲自送的,我好生过意不去。”
“几餐饭而已,有什么费心。听弟子道最近几日你胃口甚佳,所以就给你多添了些饭”说罢打量了云眷几眼,迟疑片刻,道:“不过我看你似乎清减了些,是不是此地起居过于辛苦?”
云眷讪讪一笑:“哪里哪里,师兄多虑了。时辰不早,师兄琐事缠身,还是去忙吧。再说此处乃本门禁地,两位师兄不必再来探望,有事我会让弟子转告。”言罢,深深一揖,清萧又挑着养生之道絮叨了近半个时辰方才告别离去。
云眷在山坳边目送他远去,背后有声音懒懒传来:“可算走了,亏你忍得住,别说同门,便是令尊令堂也不会如此唠叨吧?”
眼见清萧在下山的坡道上走出甚远仍频频回头摆手,云眷不由伸直了手臂挥舞相送,道:“清萧师兄最是热心不过,你若和他相熟,他也会对你如此照顾。”眼见清萧背影转个弯再也不见,回到青石案边坐下。
阿薛老实不客气地打开坛子往外拨拉脆萝卜,夹起一块蒸鸭据案大嚼,镜封也饶有兴趣地取箸而食,伴着徐徐微风,清脆鸟鸣,笑道:“咱们现在倒像普通的山野人家。”与镜封几日朝夕相处,云眷再不复往日一般拘礼,阿薛心思本就单纯,又非从小入学,对师父虽是发乎内心的敬重与依恋,礼节却不甚讲究。
席间三人谈谈笑笑,用完朝食,阿薛与云眷一同收拾碗筷,忽道:“师姐,晚上咱们去别院看看好不好?”
云眷愣住,也没多想,开口问道:“看谁?你有故旧在别院?”
镜封刚刚走到洞口,闻言回头笑道:“怎么没有?糖酱、蜜饯、糯米藕,胜过好友;面人、酥酪、桂花酒,皆是故旧。阿薛,师父所言对否?”
阿薛嘻嘻一笑,抱拳行礼,故作肃然,沉声道:“师父英明。”镜封朝他虚点了几下手指,摇头笑笑,进洞调息去了。
云眷听得咂舌,道:“师尊怎得这般清楚?”
“往年有什么新鲜的时令吃食师尊都会给我留一份,久了便清楚了。你还没答应我,今晚到底去还是不去?”
云眷见镜封对他如此行事早已见怪不怪,自己若再执意抱着规矩教条反而矫情,当下爽快点头道:“去,一起去。”
酉时正,弟子送来一罐粟米粥、几只素包。阿薛虽知有清萧云锐二人照应,饮食必不至苛待,看了几眼仍是一脸嫌弃,只抱着菜坛卖力地挖着脆萝卜。镜封虽不言,面上却满是慈爱之色,便如寻常人家父母看着孩子挑食使小性子,云眷见他情状也暗暗好笑。
待到天色全黑,阿薛兴冲冲翻出一件黑色长披风,披好后再将风帽戴上,顿时与周围夜色融为一体。待看到云眷仍是日常素衣,皱眉道:“你我此去好歹是夜行,是不告而取!云眷师父,你这么明目张胆去,简直太嚣张。”想了一想道:“你披披风,我再去换一件。”解下披风递到她手中,转身进了石室。少顷,换了一身夜行衣出来。他本就高挑,如此劲衣窄袖更显英气。
虽暗夜潜行,阿薛仍是熟门熟路,云眷裹紧披风跟在他身后。到了一处古树下,他蹲下身去,在树根处悉悉索索摸了一会,拽出来一根藤索。
阿薛握紧藤索,在山壁上借力,当先缒下,云眷虽看不真切,但觉那藤索约儿臂粗细,甚是结实,她轻功本就甚好,又有阿薛带路,一路下得很是顺利。
待脚踏实地时,二人面前丈许是一堵高墙,看这高度似是别院的界墙。阿薛从怀中取出一卷长索,一端固定在旁边树梢上,二人攀上树梢,隐隐可见别院回廊的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