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笑一声,又看了一眼水里。
水里正在咕噜噜地冒着泡泡,一片芦苇疯狂地摇动着,水下显然有什么东西。
小水魅立刻提醒我,老何回来了。
我没有放开卦门,让老何回归卦盘,而是随手摘了几根芦苇,重新放在了原本打算摆阵的地方。
赵军目光沉沉地看着我的举动。
“你这是打算干什么?”
“嗯?你问我在干什么?”我一脸坦然,“当然是摆阵起卦啊!”
“摆阵起卦?!”
赵军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我摆阵的位置上,脸上依旧透着很沉沉的死气,即便如此,焦急之色依旧清晰可见。
“你的道具都不全了,还能起卦?”
“谁告诉你,我张家起卦必须依靠道具了?”我故意露出纳闷的表情,随即又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你只看到我爷爷算过卦,没看到我算过,对吧?”
赵军瞬间没了声。
喉头疯狂涌动着,仿佛有千言万语,但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口比较好。
肉眼可见的紧张。
这幅不打自招的表情,看得我心里沉甸甸的,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好歹邻居一场,你就不为那个死者感到难过吗?”
“难、难过……”
赵军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片刻后,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我难过个屁!”
“你知道这家伙都对我做了什么吗?你根本就不在意别人的死活,在这里装什么痛心疾首呢?”
“是,他死了,我比谁都高兴!因为我巴不得他不得好死!但是,我并不希望他尸体消失。”
“他的尸体消失了,他妈肯定会煽动大家孤立我妈,会天天到我家撒泼,我没必要自找烦恼。”
“……”
他痛快地宣泄着内心的情绪。
我怔怔地看着他,没想到当初那个说着不希望自己遗憾的人,竟然让自己的人生走到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赵军说着说着,红了眼眶。
“我知道,你很看不上我,觉得我什么都不行,还痴心妄想,想追夏兰……”
“不,我曾经很敬佩你。”
我觉得这点,还是有必要澄清一下。
虽然他说的没错,我确实不怎么在意别人的死活,也不可能为了那具尸体而难过痛心。
别说是这个陌生人了。
就算夏兰,如果那时候她是命中注定的死期,我就是内心再惋惜,也不可能出手,把她从鬼门关再拉回人间。
甚至于……
哪怕是我的爷爷。
如果我提前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死讯,知道了他命中注定的死期到了,都不会出手阻止,更不会想要去调查什么真相。
换句话说。
该死的人,我不会在意。
我会在意的,只是那些还没有到死期,却突然面临死亡,又跟我产生了各种联系的状况。
比如,爷爷的横死。
当然,这个该死,不是普通人那种从道德层面或法律层面,去判断的该死,而是到了这个人命盘里注定的终点。
这种天生的凉薄,对吃我们这碗饭的人来说,并非什么坏事。
不过,赵军显然更相信我骨子里透出的凉薄,而不相信我说的敬佩。
他依旧在笑,笑声里充满了嘲讽。
“你不用跟我绕圈子了,你就直接跟我说吧,到底要我怎么样,你才肯把尸体给找回来?”
“找不回来了!”我遗憾地摇了摇头,目光沉重地望着他,“你以为躲开了我的卦,所有的一切就会烟消云散吗?”
赵军面色一僵:“什么意思?”
“你躲得开法律的责罚,躲得开我的调查,但永远不可能躲开命运。我这样说,你总该明白了吧?”
我长叹一声,心里隐隐发沉。
这还是我头一次,为一个人必然的死,感到难受。
赵军还没明白我的意思,脸上依旧毫无愧色,只是把同样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我看着他脸上越来越浓重的死气,深吸一口气,终是抛开了心底的那点沉重,轻笑一声,无情宣布。
“下一个要死的人,就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