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余子俊也不多问,知道余子墨定然是必须去做才会离开。
公荀虽是脱离了险境,可是这些天一直亏空,身体早就吃不消了,这会儿也是乏累的很,可是由死转生,他想见苏韵熙的心思便再也放不下了。之前总有种死了便一了百了的泄气,可是现在却想的是,我还可以陪着她守着她。公荀见苏韵熙进来,抬手用了所有气力,可是也才挪离了床褥。
苏韵熙第一次觉得自己活得这么别扭。之前手也拉了,抱也抱了,甚至亲也亲了,虽然没有一个场合是正常的,不过总不好界定两人是纯粹的主仆关系,她虽然心里关切公荀的情况,可是现在就像是定在了原地,那双腿怎么也不肯往前迈,甚至想矮身给公荀行礼,好在她没这么做,不然公荀非要让她活活气晕过去。
“别离我那么远……”公荀的手指蜷缩了几下,像是用尽了力气,在落下的一瞬间,终于被苏韵熙握在了手里。
公荀鼻子一酸,苏韵熙主动握住他的手,他以为这辈子再也求不来了。
“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上过药,没事了。”
“是我没保护好你。”
“王上……”
“公荀。”
“什么?”
“我准你不叫王上,叫公荀。”
苏韵熙不语,最后还是低声道:“王上莫要折煞奴婢。”
公荀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早知道有一天,他只想让苏韵熙叫他一声公荀,或许苏韵熙向苏昭王上陈情愿与他做对乡野夫妻时,他便该同意,可是那时他自己都没想到,到最后自己会非苏韵熙不可,没她的日子,他把自己活成了行尸走肉,才知道有些人就像是路上不起眼的小草,不带声色就把根须深植于心,等到连根拔起的时候,那心都破成了筛子,想要补都无从下手。他贪恋苏韵熙的目光、苏韵熙的温柔、苏韵熙的信任、苏韵熙的执着……这次的生死一线,好像让公荀看清了很多事情,那种面对生死的释然,才更清楚自己最在意的到底是什么。
“我知我这两年有些荒唐,外面说徐国王上纵情女色,想来你也是如此认为的。莫怕,若我能度此劫难,今日我公荀许你,余生只有你。”
苏韵熙的手一抖,她不是榆木脑袋,知道公荀对她多少是有点情愫,可是这般厚重却始料未及。
她对公荀的改观是循序渐进的,可是这循序渐进也是要有个节点,让你发自内心的想重新界定一个人。品行上不用说,不用苏韵熙自己去了解,天天前朝大臣都能把王上夸上天,至于私德上的众口不一,促使苏韵熙想自己去感知还是因为她看见了跪在地上痛哭的公荀,那样抵住心脏来减缓疼痛的酸楚,让她也跟着红了眼睛。
那是苏韵熙刚随公荀进宫不久,她一心找门路想告诉林昭现在的情形,好不容易打听出来宫中有个內侍专门会收些银两帮着办些杂事,偷偷摸摸的寻过去,却把自己绕丢了。绕来绕去越走越静,没想到竟然绕到了华盛宫。
自打公荀醉酒宿在华盛宫,华盛宫就再未留有宫人,只是派人定期打扫,所有物件原封不动的放在那里,所有人都知道那是王上碰不得的地方,王上好像是把华盛宫当成了怀念苏王后的净土,谁都不许去。
苏韵熙本就是私自外出走的急,更没看自己进了哪里,要不是公荀当院摔碎了酒杯,她可能不会注意这阴森的宫殿竟然还有个人。听见声响苏韵熙立刻躲进廊柱的阴影里,听外面的人又哭又笑,吓得起了一层鸡皮,都说宫中不干净,难道这厉鬼还有男有女?听了几句她都快跳出来的心脏才减慢速度,弄了半天那人竟然是王上。倒是不难分辨,毕竟敢指着宫殿说自己的战功,说自己的百姓,说自己的吞并,甭说徐国就是这天下也没几人。苏韵熙还想,这王上怎么好大喜功成这样,没事大半夜的在这细数自己的丰功伟绩?可是刚才明明还口吻张狂的人却突然泣不成声。
“可我独独没了你……我没了你!!你从不疑我的,为什么就不能再信我一次,你为什么就不信我是真的喜欢你!好,好!我疯给你看,你不喜欢我宠幸别人我就册佳丽三千,你不喜我利用苏昭,我就偏偏拉上苏韵锦!你不喜阴谋小人,我偏偏把这天下都算计到我囊中!哈哈哈哈哈……”
公荀笑得猖狂,可是却笑着流泪,那神情真跟疯子无二,笑着笑着就变成了嚎啕痛哭,没有任何过度,连他自己都知道他装得有多强硬就有多无助:“我错了,我错了……你回来,你回来吧,我求你回来呀……”
那时候公荀尚未知道陈傲雪便是苏韵熙,他意识到他想苏韵熙想到即便知道有人弄了个替身放在他身边,他还是想抓住这点相似的温暖,他才明白,他捂住的伤口从没愈合,不过是包扎的太过严实,他以为看不见,可是伤痕却反向生长,刺破了皮肉,刻入了血脉。
他一时失态喝醉了酒,跑到华盛宫自己消解,却不想这一幕被苏韵熙看在眼里,平日里气宇轩昂,连走路都带着王者威仪的君主,此刻却蜷缩成一个小团苦苦哀求,苏韵熙内心的震撼真不是一星半点,也正是因为这事,她才觉得公荀不是别人说得那样,若是说他无情,苏韵熙更倾向于公荀是个专情于苏王后的人。
可是今天,公荀突然说余生只有自己,苏韵熙是真蒙了……即便公荀现在喜欢她,可华盛宫前主的那座大山早就立在那了,公荀为何能把余生说得如此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