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心中不耐烦,这个袁本初出生名门,凡事喜欢排场,也不闲麻烦。
在大厅门口值班的正是许攸,此人长相实在不怎么样,尖嘴猴腮,面黄肌瘦,委琐得令人发指。
“许攸,本初在里面吗?”鞠义大大咧咧地走上去,提起笔在一块朱漆小木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递给一个文吏。
那个小吏慌忙接过牌子挂在旁边的墙上。
“正在大厅与刘备的使者见面。”许攸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口齿清晰,铿锵有力,也不知道是不是练过。可那声音中却隐约包含着一股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听在人耳朵里很不舒服。
先登营的将军们也分别上前,先是颜良,然后是高干,次第写下自己的名字。其中有几个将军是文盲,不识字,只能由小吏代写。
在墙上的水牌中,李克发现了“涿郡张飞”四个大字。老实说,字写得真好。
李克也识字,能写几笔不错的毛笔字。这在汉朝可是不得了的事情。要知道,整个大汉朝千万百姓,识字的不过是百分之一。在这个时代,知识都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上。而且,学习知识是一件耗时耗财的事儿。比如写字,不要说用绢,就算削竹为简,经年累月下来,也是一笔巨大开支。
从一个人是否识字,写的字究竟如何,大致可以推断出他的身份来历。
李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识字,他脑海里也没有这部分记忆。也许,自己的出身还真是个迷啊!
汉朝的书法大家不少,比如洛阳的蔡邕和他师傅卫夫人都是一时大家。很多人都拿他们的帖子临摹学习。汉朝之前通行小篆书,到光武之后,文字笔画由繁入简,逐渐变化成一种现在的模样,
张飞这四个大字间架工整,法度森严,每一笔划的末端都微微上撇,如银钩铁划,有一种清瘦刚硬的美感。正是卫夫人书法的风骨。
正开得入神,后面有人轻轻推了一把:“用之,该你了。”
李克忙收摄心神走到许攸面前,拱手作揖:“见过许先生。”话刚一出口,他却突然想起许攸学驴叫的事情,禁不住扑哧一笑。
笑声刚一出口,他这才觉得不妥,慌忙用手捂嘴。
这下惹恼了许攸,他面上两天淡得几乎无迹可寻的眉毛一扬:“因何而笑?”
李克:“没笑什么,突然想起前两天本初公的酒宴,听说先生的驴叫声震林越,金声玉质。李克甚为向往。”他也知道自己说这样的话是在向许攸挑衅,可不知怎么的,一看到这个该死的名士,他心中就来气。
许攸一拍桌子:“李克,你什么身份,竟敢对我无礼。我府上任何一个佃客都比你知情知趣,懂得如何做人。我也知道,这次歼灭田楷,你们先登营立了大功。哼,不过是一群军汉,这里可不是军营,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汉朝人以驴叫声为美,寻常学着叫几声也是无妨。士人之间也多以驴叫作乐,比如交游踏青时,一群士人皆纵声做啸,此起彼伏,倒不失其雅。可当天学驴叫的场合不对,于礼制不合。
听李克这么一说,许攸心中大怒,忍不住发作起来。
听到许攸提先登营的名字,众将军都停了下来,用恼怒的目光盯着许攸。
许攸也不畏惧,冷哼一声,用白眼向天。
说来也怪,大家闹得如此不愉快,先登营的主帅鞠义却神情恬淡地站在一边,也不出言喝止。这简直就是无声的鼓励,众人开始放肆起来,有的人已经开始破口大骂。
眼见着冲突即将发生,一个文士快步从大厅里走出来,“都闹什么,这里是吵闹的地方吗?主公请你们进去。”说话的语气非常不客气。
来的人正是田丰,长得甚是儒雅,但说话做事都颇有法度,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
田丰是冀州士人,威望极高。众人心中虽然不忿许攸的傲慢,却也知道收敛,都脱了鞋子,踏进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