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元年四月初四,这一日钟倾爱遣人传告于我,说是在明珠台等着我。
我思量片刻,终是打算过去。
如婳牵着我的手,身后是一路尾随着我的内监侍婢。
再与他相见时,我已经成了位高权重的太后。彼时我锦衣加身,睥睨天下,将万人都踩踏于脚下,早已经是荣极。
只是,我却并不高兴。
高座之上,再也无人与我把酒言欢,也无人再提醒我不忘御寒。
我赢了所有人,却输掉了我此生最爱的玄真。不知这是否是上天对我的报应,其实如今的我,拥有天下,拥有最高的权势地位,我也不觉得很高兴。
因为,我此生最想要的东西始终都没有得到过。
而且,在这样的过程中,我还失去了玄真。
也许此生,我必然要在这样的痛苦之中过完我的残生。
宫外的天空湛蓝阔大,不像是宫中一样。宫里的天,望出去都是四角四方的,总不及宫外来得自由和无拘无束。
明珠台一切如旧,还和从前一样。
钟倾爱负手立于明珠台的栏杆前,神色素淡,似是清心寡欲到了极致。
你终于还是来了。他似乎是听见了我的脚步声,背对着我开口。
而我则是侧首相问:为什么不来?
我以为你恨极了我,因为我没有能力救回你心爱的那个人。他淡然开口,却让我忽而想起年念芊,那个前不久才和我说过这样类似的话语的女子。
那只不过是你以为。我嗤的一笑,示意如婳待在此处,而我上前几步,呵,这个世上,已没有什么能够再令我林嫣然憎恨畏怖的了。
是,你已经强极了只是颐和宫大而空旷,凤座之上,可有人提醒你别忘御寒?他声音冷凌,如同冰块倾袭而来,引得我身心都是一个激灵。
我忽而警惕道:有如何,没有又如何?
显然没有。他似乎是叹了一声。
而我则是道:钟倾爱,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他似乎一怔,终究还是没有多言:没有,娘娘。
一句话不温不火,平平淡淡的,倒是令我心中忽而窜起一把无名火,直烧得心都痛了。我冷了语气说道:即便此生我无法赢得我心中最想要的东西,但我还是赢了天下,我到底还是一个赢家!
可你赢了天下,却输了你心爱的他。他话语轻轻的,如同一阵清风拂来。
是。你的确是赢了,可是你真的快乐么?他静静地说道,这万里江山在手,可曾让你真的快乐片刻?
那又如何?我反问,语气颇带凌厉。
不如何。他的语气始终是淡淡的,正如他身上始终散发着的一种药草香气,沁人心脾,也总是让人觉得温润如玉和可靠安心。
那大人也无需多问,这终究也不在大人所问的范围之内。
是,是微臣僭越。他静静转身,与我对视。
我不敢正眼看他,只能够假装将目光移去别处。
你同我,原本就不是一路的人,所以说得再多,也不会有交心的一日。我漠然开口,钟倾爱,你不要再等着我了,我心里永远都只有玄真一个人。我不想要再耽误你,所以也请你不要再耽误你自己。在我身上浪费的时间太长了,也根本就不值得。
他似乎一愣,但是旋即道:原来你也是早就知道的。
我不会不晓得。钟倾爱,这几年来,你对我尽心尽力,我也很是感激。你对我的好,此生我铭记于心,不敢相忘。但是我的身份注定了你我只能够是这样的结果,所以你我不会有交集,也遑论旁的东西。我轻轻呼吸,将心中的不安稳压下来,也许你觉得我凉薄自私,可是我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子的人,所以我也没有办法了。你我之间,只能至此而过。
你对我的拒绝已不是一日两日,只不过是我自己不死心,非要你一句决绝之言罢了。他轻笑一声,如今你成了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你要好好的。如今天下时局尚且不稳定,西凉有意进军,而北伦亦非善类。各路诸侯更是虎视眈眈,你要懂得自全。
嗯。我轻轻应了一声,你我之间,言尽于此。
你赢了。在我转身的时候,他的声音徒然响起。却是这样一句无关痛痒的话语
而我并没有做出任何表示,只是头也不回地离开。
钟倾爱,我若是再不放开你,也许有朝一日,你也会因我而死。
那是我毕生都不愿意再面对的事情。
我害死了那么多人,将所有人的人生都搅和得一塌糊涂,我当真是不该!
如婳见着我过来,上前搀扶道:太后,回罢。这里风大
她是怕我见着明珠台而伤春悲秋,从前这里多热闹啊!
无数个人的身影都掠过我的脑海,王凝析的,秦无双的,苏念言的还有玄真的,沈遂风的,洛亦华的
这些人,都曾经笑语晏晏,谈笑风生。
可是,他们都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死的死,禁的禁。都再也回不去当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