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步去阅悉阁,一路上风景依旧。太液池中芙蓉花,未央宫里青柳树。
懿妃娘娘金安。在路上遇上了景贵嫔,她朝我投来斜睨的目光,娘娘果真不如常人软弱,明明心上之人薨逝不久,却能够涂脂抹粉,锦衣华服去对别人笑脸相迎。
是么?景贵嫔真是念旧。这里没有别人,只有皇上。难不成景贵嫔暗指别人借以贬斥皇上九五之尊的身份地位么?我笑笑,对她的不满视若无睹。心里却又叹息:为何呢?你我又怎么会到了今日这般地步?
娘娘向来精于辩驳,臣妾自知不如。她脸色微微有些变化,随即哧哧而笑。我如何听不出她话中之意,只是沉声而道:景妹妹真是个念旧的人。只是不知从前在林府之时,是否记得哥哥待你之意?如今,在本宫面前染指本宫凉薄,那妹妹可不是一面蓄意争宠,一面又寄情他人?此番于皇上是为不忠不实,妹妹有几条性命可抵?
娘娘果真一叶知秋,善察言色。
念芊,你我不是已经尽释前嫌了么?我问,为何近日来却要这般?
娘娘,我从前错了太多,如今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我只能够一条路走到黑,我与娘娘不是同道中人,往后自然是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我,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她话尽,拂袖而去。我对她的不敬不以为意,随她去便罢了。
娘娘方才为何要放过她?她这般不敬,真是应该好好教训她一番。如嬅在我身旁看不过去,压低了声音问我。
你还不明白么?我此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若是我果真失势,你说我今日给她的屈辱,她何尝不会百倍千倍地还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再经不起那样多的折腾。
可是她犹嫌不足,还想再说些什么。
今日之事从未发生过,不许放在心里。我扔下一句话,径自走去。
进入阅悉阁内殿,见着玄真将窗户全部合上,内殿也未曾点上烛火。我素来在夜间瞧不见,所以低低出声:玄真?
无人应答。
进入眼里的只有无尽的黑暗。我瞧不见任何东西。
隐隐有烛光在眼前亮起,我循着那光亮向前走去。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而腰间一只有力的手扶住我。
我借着那支鎏金镌彩龙凤烛燃起的光看清了玄真的模样。他的脸容清冷平静,萧萧肃肃,就像刀刻一样,将五官都描饰得淋漓尽致。
一阵风将一扇五棱窗格镌上桃花式样的窗户吹开,我见着散落一地的奏折,风吹着那些书页的页脚。
我心下一凉,垂着眼眸:怎么把这些前线奏报随意丢弃?
一边说着一边弯腰去捡那些略微有些凌乱的奏折。刚捡了三四本,就听见玄真清冷的嗓音想起,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沙哑:谁让你动的?
听见这句话时,我的手不由自主地一抖。想起数年前无尘也是这样与我决绝的。同样是冷峻的表情,也是同样的问话。他们都曾对我说过:谁让你动的?
我只是我心中着急又难过不已,只能硬着头皮答道。
谁让你自称我的?我话还未说完,玄真就径自打断我的话。这是他第一次对我表现出他的不满,第一次呵。
我站直身子,直视玄真的眼。下意识地提步朝他走去,刚想伸手去触碰他的双手,他却快我一步地将身子移到一步之外,我只碰到了光滑的锦衣。
谁让你碰朕的?不许你碰朕,你这么脏,不许碰朕!他朝我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我的心狠狠疼了一下。我只是看到了他微微有些颤抖的双手,只是想去将他握在手心,然后告诉他,我一直在他身旁。仅此而已。
只是,他却不准让我碰他。我这么脏。不能够碰他。
我大着胆子朝他走去,泪水有些模糊视线。
他平静地开口:还是不懂规矩啊,不懂规矩。是朕把你宠过头了,还是无尘没将你教导好?
我听了最后一句,心中顿时大伤。他果真是知道了,果真啊。
皇上知道了?我疲惫不堪的心再经不起什么伤了,只能如他一般淡然。
朕不是没有怀疑过的啊,只是,朕还真的应了一句一语成谶啊。他恍若未闻似的,径自说着,你为他来夺朕的江山,为他甘愿入宫侍君,你对他到底有几许情深?朕从前一心想要的就是这样的情,不过,如今,朕不稀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