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使着劲反力拉住他,奈何大势已去,我与他双双落入拾音溪里。
我不会凫水,大喊着求救。他一把拉住我朝岸边游去,想来他已经清醒不少。
我闻着拾音溪里菡萏的袭人香气,呛进去好几口水,随即晕了过去。
醒来时已经躺在偕芷殿的床榻之上。
看着地上跪满了侍婢,玄真坐在床沿上,脸色有些阴沉。我拉了拉他的衣袖,想要起身,被他一把按住。
怎么回事?他开口问我,语气也是冰凉的,怎么会和遂风一同落水?
我愣了愣,反应过来玄真口中的遂风是方才与我纠缠的那个男子。我闭了眼,复又睁开,看清了他眼中对我有怀疑的神色之后道:臣妾原先酒力不胜,去了偏殿更衣。原想归席,但是外头夜风凉爽,便让如婳引了臣妾去看连夜开放的莲花。复又想起臣妾妹妹还在夜宴中,就打发了她回去,臣妾一人去了拾音溪。皇上也是知晓的,臣妾向来在夜间不视一物,因此失足落水,臣妾心中惶恐之至,便有了求救之声。碰巧沈将军出来解酒,听见臣妾求救声便下水救了臣妾。
是这样么?他微微有些释然,又看了我一眼。
我坦然直视他,无所畏惧。
他又道:朕错怪他了。
我这才有心思顾上这一地的侍婢,便让她们起身。谁知她们都没人敢起身,我有些气恼,玄真发觉后,便开了口让她们都下去。
此刻殿内的人都退得干干净净,只留有一室安宁,夹杂着从远处传来的一声声铜漏,仿佛要打破这样安静和谐的气氛。过了好久,玄真才说话:你把我吓死了。
我坐起身来,静静道:我总让你为难。
他没有说话,把我搂在怀里。我看着殿内焚着的沉水香升起一缕缕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烟,听着他平静的呼吸,仿佛这一切都变得不真实。
良久,他才淡然道:我只要你好。
我没有再回应他,只是静静地依偎在他的怀里。
那人,果真如我所猜测的一样,不是洛大人便是沈将军。沈遂风,字归远,世袭将军。是我母亲本族,名门沈家。但是父亲长久不与沈家与母亲母家洛家来往,我自然是不识得。此番,我并未是诚心救他,而只是为了母亲家族荣耀。
沈遂风,是这样一个不羁之人,如同名字一样,风流倜傥。也不知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是否有利于我。之前与无轩的话,不知他是否听见,不知此人,是否可以为我所用。
这样想着,也便渐渐睡去了。
今晨特意起了个大早,见外头绿意仍是盎然,身心愈发清爽。但仍碍于昨夜落水,早起还是喝了一剂浓浓的姜汤。见着青鸢更换了那琉璃彩绘花瓶里的桃花,换上了新的千瓣桃红。我看着那样鲜妍姹姿的桃花,又想起娉婷是最爱榴花的。
便与如婳去了娉婷的居所,昨夜如婳安排了娉婷住进碧凰宫的繁绿轩,那里石榴花开得最好。
我与如婳却步于殿门前,我抬头看着匾额上提着的繁绿轩三字,想起梅尧臣的那首石榴诗来:春花开尽见深红,夏叶始繁明浅绿。只知结子熟秋霖,不识来时有筇竹。想来,娉婷也如梅尧臣一般喜爱石榴花,爱着这样明艳的一缕姿色。
又觉着这样美艳鲜妍的地方不适宜用这样清淡的名字,繁绿轩,一听便觉得是温文雅致之所。心中又有了别的想头,便吩咐如婳:你待会儿把这匾额换下来,将这三字换作润玉轩就是。
诺。
进了门,便看见娉婷在临帖,温言在一旁静默随侍。我不欲打扰她,便缓步走近。瞧了一眼她临的帖,原来是古诗十九首中的《涉江采芙蓉》。
她就这样安静地临帖,柔荑素手,细指纤纤,那白玉狼毫原是上好的毛笔,被她这么一写,更觉温润。那是产自安徽泾县的上佳玉版纸,真真是轻似蝉翼白如雪,抖似细绸不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