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数日时光,长钰长久不登我这碧凰宫了,又是忽然就来了的,我也是有些意外。见他并没有大张旗鼓地来,而是只带了几个小内监登门,于是我晓得他是有话要告知我。
我屏退了众人,只留他一人在殿中。
他见我如此反倒有些意外,其实也应当如此。我的失子之痛也许会随着时光渐渐地淡去,而时光也慢慢地教我学会隐忍和成熟。我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林嫣然了,如今的林嫣然,没有心。
我笑一笑,看着长钰道:许久不见了,公公。
是,许久不曾见过娘娘了,娘娘近日来可还安好?他一揖到底,恭谨地说道。
而我淡然:公公来此处,也必然不是问我是否安好的。我与公公都是心如明镜,何不如开门见山来得痛快?
长钰笑笑,不以为然:长钰今日来此确有事情要告知娘娘,但是礼数不可废,该行的礼,该问的话,长钰也不敢对娘娘虚与委蛇。
果真是在宫里待久了的人,果真是精明。
我道:如何担得起一句虚与委蛇呢?人在宫中,难免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那么娘娘何以会不原谅皇上?
或许是人在尘世间,难免囿于成见,有些事情自己看得开,可是事到临头的时候,却会乱了分寸。我并非是不晓得这事情的因果的,只是自己是当局者迷,看不清罢了。
哪里是娘娘看不透彻呢?他微微慨叹道,旋即换了话题,长钰今日来此,是为了告知娘娘,皇上后日生辰将至,宫中之人皆会参宴,娘娘也需要到场。
我想着出了宫必然要再踏入是非之地,于是立时道:还望公公体谅,我近日来身子也不大好,怕是去了也要扫兴,倒不如不去,以免碍了谁的眼。
长钰陪笑道:娘娘要晓得四海之内都是皇上一人所有,而娘娘母家也是倚赖皇上而存活。娘娘应当为了母家而好生待皇上才是啊,娘娘,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摇摇头,微笑着道:难不成我母家荣耀也要靠我自己迎合皇上而得来的么?我母家是何本事我自己清楚,他们亦不需要我谄媚献宠而邀功领赏。
长钰讪笑一声,复又说道:娘娘可知太后有心要为怀柔郡主做媒,而锦瑟姑娘要嫁给洛大人也需要娘娘的尊贵身份才能够让姑娘不受人欺侮和闲话呀。
长钰如此一说,我又是默默想了许久,终是点头。
于我本是不愿意多见人了的,只是如此关乎于锦瑟与娉婷的事情,我也总还是愿意去做一些违心的事情。
他微笑,很是得体:那么请娘娘好生准备着,皇上千秋鼎盛,于予以殿开宴。
我点点头,以示知道。
他恭谨退下,而我心中却是如江河翻腾般的混乱。
然而,心绪再如何乱如麻,日子也是一天天地过去了。
这两日间因着玄真的千秋节,宫中格外热闹些。连皇后与太后也都时时同宫中人玩笑几声,而宫中的妃嫔则是绞尽脑汁地将自己打扮起来。
所以,此时坐在第二席的我,便被后头的几个妃嫔生生地比了下去。她们的风姿比之如今失宠失意的我,好了不知百倍。
而我,则是只身着一袭妃色软丝菱花宫装,簪了攒丝金线纽鸾凤走珠大步摇以示喜庆,其余的便是云脚珍珠簪和几支绢花簪子。
我的风姿便是这样,比之身后的那几位年轻貌美的女子,我即便是倾国倾城,也显得不是那么风华倾天了。
我低低一笑,随手拿起眼前的酒盏,一饮而尽。
旁人也都低低地笑了起来,想来不曾见我有过这样落败的时候罢。
而我,曾经那样出尽了风头,如今也要饱尝失宠滋味,宫中女子,想来莫不是开心快意的罢。我此刻啜饮美酒,在她们看来,大约也是失意时的一种遣排无聊的手段罢。
我微笑,放下酒盏。
她们见我如今又是一番失宠的样子,于是大着胆子说道:娘娘如今看上去要比前些时候淡然了许多呢。
一旁的妃嫔掩着袖子笑道:娘娘如今不承皇上雨露好些时日了,自然不必咱们生活滋润。姐姐,怎的也忘了?
我一时不曾见过这两位新人,想来也是我失宠之时玄真新纳的妃子了,于我而言本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但是方才之话说得太过露骨,我听闻之尚且要红了脸,于是问道:这两位妹妹似乎从未见过?不知作何称呼?
嫔妾贵人李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