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自赏玩着这一池的红灯,心里欢喜至极。这一池红灯,倒教我暂且忘了娉婷一事。我这些时日来总是想着该如何解决娉婷的事情,难免伤心伤神,如今想来,怕是要让娉婷自己明白我了。庸人方自扰,我应当平和一些才是。
我相信着,我的幸福很快就会来了。我一直一直这样意为着,一开始就输了全部
大小姐一听原是如婳来喊我,我转过身去,见她笑容满面,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我瞧着她的笑容被这明媚的灯火照耀着,蕴开了一层撩人心怀的温婉明艳。她在这样暧昧旖旎的灯火里道:无尘大少爷来请大小姐去灵犀阁呢。
灵犀阁?我怀着疑问,无尘前脚刚走没有多久,难不成只是为了搏我一笑么?
是呢,便是前头那处了。小姐去么?如婳打着趣儿,我笑一笑,为何不去呢?
我随着如婳而去,一路上倒是红灯明明灭灭深深浅浅,很是好看呢。
我立在灵犀阁前头,仰头看着那块牌匾,字时无尘所写的,工匠绘了样子以金浇筑铸而成。印着这通红的灯火显出一些辉煌的玫瑰金这样的颜色来。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李商隐的《无题》写得是极好的,尤其是这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此刻看来,到真真是应景。
无尘花了多少心思,只为我能够瞧上一眼,现下看来,这佳成苑何止千金散尽。我心中欢喜之至,你我,想来是心有灵犀的。
而我当时,却全然忘记,后四句,并非是完满的结局。
我欢喜地推门而入,却发觉里头只是灯火通明,并没有无尘在等着我。我以为他还未办完事情,于是就准备和如婳坐着等他。如婳眼尖,水葱似的手指指向一张书桌,听得她笑道:大小姐,你瞧。
我顺着她指去的方向瞧见,金丝楠木的书桌上,置了一盏桌屏以作装饰,两侧皆堆了几本诗词,还有一方罗帕。我瞧着倒像是个女子的书房了呢。
自然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最为要紧的还是上头置了我的画像。
画像中的女子与我相差无几,情景正是水中望月,云边探竹;仰抚云髻,俯弄芳荣。正为含金柳,芳兰芷,介芳沤郁,宛丘淑媛。
我一时欣喜不已,如婳指了上头的字说:上头还题了字呢!
我方才只顾看画了,现下才瞧见画上有字,当真昏了头脑。急忙去瞧,吟哦低诵:美淑人之妖艳,因盼睐而倾城。扬绰约之丽姿,怀婉娩之柔情
我心中存了疑影,张华的《永怀赋》可是悼念亡妻的辞赋,此番且不论我还未曾嫁与他,更何况是早早伤逝了!
超六列于往古,迈来今之清英。既惠余以至欢,又结我以同心。交恩好之款固,接情爱之分深。誓中诚于曒日,要执契以断金。嗟夫!天道幽昧,差错缪于参差。怨禄运之不遭,虽义结而绝离。执缠绵之笃趣,守德音以终始。邀幸会于有期,冀容华之我俊。傥皇灵之垂仁,以收欢于永已。
我愈看愈发觉得不对,便让如婳独自出去了。我一人待在这屋里头,双手执着那副画卷,画轴已然垂地,我凄楚一笑,双脚竟没有丝毫力气,软软地跪了下去。
正巧这时候无尘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只是气恼我,却并未牵挂我。
谁让你进来的?他面带怒气推门而入,又见我双手拿着一女子的画像,便更加恼怒,谁让你碰的?谁让你碰的?
我手里拿着卿然貌美倾城的画像,跪在画轴的一旁,我扶着身旁的桌脚撑着自己的身体慢慢起身,微微笑着:你说,我究竟是云卿然还是林嫣然?
呵近年怅失旧爱欢颜,仍记当年手握几支芙蓉,绿衫清舟相照,胜若手中香满衣曾记锦花慕霞,卿之容颜皆胜于它。今夕晚遇林家女,容色似你。吾未偿还旧年亏欠,因把所爱所念皆系于她,此为可时常与你相见,恍若昔日梁上燕今画上做句,为念卿卿颜,怅惘已销我艰难读出这几个字,心中已是疼痛不已。无尘,你待我之心,不过因为我像极了你心爱之人?那我是谁,我又是谁?
你认为我是因着你像卿然而对你百般照顾呵护?你以为我的感情这般不堪是么?他一改平日如水一般温柔沉静的性子,对我怨怒相加,是不是真如你所言,桃花和芙蓉真是两种不合时宜的花?如今,我也是不敢再这般去想了。云卿然只有一个,而林嫣然是林嫣然,并不等于云卿然。
是么?是这样的么?我苦笑问他,心至伤矣,唯情可医!你不会不懂这样浅显的道理!
他不开口说话,只抿紧了嘴唇,我将一只手附上自己的眼不愿意再见他凉薄容颜。
我在你眼里,不过是云卿然的替身罢了!你又何许做出这些虚情假意?我整个身子侧在桌子上,用尽全身力气。无尘,你当我是什么?
你真的再不愿对着我这张脸了么?他见我沉默不语,竟笑道,果真一语成谶,我还是无法将你安放在我身边。你注定是飞上枝头的那个人。
如今全是我的错处了么?灵犀阁?这是你与她心有灵犀的地方我思及那日的签文,终究这才算得上是一语成谶,如此更好,倒不如恩断情绝,你我此番之事,皆是命里就定下的
女子之心皆是爱少嫉多,那么,天下男子之心反倒更叫人冰寒雪冷,真真是薄情男子痴情女,终是殊途不同归的。
你这样无意的一句话,却只伤了有意人的心。有意?无意?我不愿再听不愿意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