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前男友相亲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白栀倘若早知顾维安会成为联姻目标,当初年少轻狂时绝不会以硬件设备不兼容这种荒谬理由向他提出分手。
铺着浅灰色纹理分明亚麻布的餐桌上,均匀撒着柔软干净的玫瑰花瓣。木质托盘质地温润,高挑的玻璃杯中的葡萄酒未动分毫,只尝了一口的榛子舒芙蕾被利索撤下,侍应生微笑着上好前菜,将餐巾仔细地折好。
小提琴声音悠扬婉转,房间中处处以白色鲜花做点缀,隔着旁侧清透的玻璃,能够望见澄碧如洗的天空。
白栀万万不曾想,与顾维安的久别重逢,竟然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她严重怀疑月老偷偷地拿她的红线去织了毛线袜、穿了五年后又拆开还给她。
顾维安没有碰酒。
除却刚见面时的一句“好久不见”之外,他再没有说其他的话。
与记忆别无二致的眉眼,因岁月沉淀多了丝不同的意味。白栀努力将注意力转移到面前的餐桌上,才让自己不至于被男色所迷。
这种诡异的静默令白栀心生不安,她捏着酒杯细长的柄,犹如捏住命运咽喉一般,毅然决然地喝了一口。
酒壮美人胆。
酒下肚,白栀酝酿了一下情绪,开口“说起来,咱们俩都六年没见了吧?你——”
“四年十一个月零三天,”顾维安终于看她,他以一种不带丝毫感情的口吻予以纠正,“没有那么久。”
白栀“……”
理工男真可怕!
“抱歉,和你分手后,我的记忆就开始变得模糊,”白栀面色不改,依靠精湛的演技及时挽救“毕竟没有你的日子里,我度日如年,每一分每一刻都是煎熬。”
顾维安微微后仰,双手合十,微眯着眼睛“是吗?”
白栀点头,感情充沛地回忆往昔岁月,声情并茂地诉说着对顾维安的思念之情。
顾维安微笑着看她侃侃而谈,在她说完后,才慢悠悠摘下眼镜“我看过你的朋友圈。”
白栀“嗯?”
顾维安仔细地擦拭眼镜“昨天六点整,你新发了一条动态,’愿用前男友祭天,换永不加班’。”
…
急促的闹钟声惊醒噩梦,白栀终于睁开了眼睛。
灯光刺眼,眯了眯,手搭在额头上。
她还没从方才的梦中醒过神。
梦中的相亲是六月份真实发生过的一件事。
从去年开始,白栀父母所控股的君白集团的资金链就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也不知道哪一位给她父母出了这么个睿智的主意,企图让白栀和顾维安联姻,以达到“共赢”。
父亲不忍,事先求证了白栀的意见“你真愿意用自己的婚姻幸福来做交换吗?从此以后有很大机率做一个孤单的富太太,只能无聊的购物消遣,用金钱来排解内心寂寞——”
“这是何等的耻辱和折磨啊,”白栀感叹,她握住父亲的手,严肃地回应,“这种痛苦请务必要让我来承受。”
父亲“……”
白栀本身对爱一事并无太大期待,或许又因她天性凉薄,只喜爱追逐不到的东西,到手后便兴致全无。
早些年看剧时,曾听夏洛克对艾琳说“我一直以为爱是个危险的不利因素”,白栀对此深以为然,并奉为圭皋。
当初追逐顾维安多多少少有这么点因素在,白栀和他提分手时毫无心理负担,哪里想到兜兜转转又落到他的手上。
相亲时的不愉快令白栀以为这件婚事就此告吹,谁知顾维安对长辈的说法是彼此印象还不错。
就这样,十分顺利,两人踩着6月的尾巴低调隐婚。
迄今为止,距离牵手掉入婚姻坟墓已经过去189天,而白栀与顾维安分居188天。
仅有的那晚相处,还是新婚夜。
婚后白栀还没来得及享受挥金如土、纸醉金迷的痛苦,就接了母亲的任命——君白集团在华茂的新店开业,白栀空降做客房部经理。
母亲与她达成硬性要求,在一年后的酒店星级评定中,倘若白栀所在的酒店能够顺利被评为五星(前提条件,不得利用君白集团大小姐以及顾太太的身份),母亲不再干涉白栀的婚姻。
否则,白栀就要乖乖开始和顾维安的备孕计划,生下继承人。
怀揣着不努力就要回去就要和顾维安生孩子的恐惧,白栀工作时比年少时追求顾维安还认真。
白栀翻身起床,对着镜子整理好自己的制服。
雪白的衬衣,黑色及膝裙,浓黑色的西装外套胸口处,别了一枚小小的金色铭牌,简约而精致的百合花旁侧,刻着“君白集团”四个字。
再往下,客房部经理,白栀。
将一缕不小心溜出来的头发仔细放回发网,白栀稳稳踩着高跟鞋,打开门。
此时是夜晚九点钟,大多数人开始休息,而酒店的客房部人员仍在工作中。
他们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以应对客人层出不穷、花样百出的要求。
赶来送文件的盛助理瞧白栀神色不好,悄声问“白经理,你身体不舒服吗?”
白栀微笑开口“没什么。”
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青灰色的厚重地毯吸住鞋子与其接触后发生的噪声,酒店刚开业不足一年,一切都沿用着集团先前的章程。譬如每日三次吸尘、每十五天一次的清洗以及三个清洗周期后的彻底清洁。
灯光柔和,凤尾竹和观音竹绿浓欲滴,走廊墙壁上按照固定的比例悬挂着大面积色块的简约画,接连一个月居住在酒店中,白栀熟悉到能够准确地在脑海中勾勒出每一个色块的轮廓。
等电梯的空隙中,一人拿着预订单匆匆走过,盛助理盯着他看了看,侧身与白栀聊天“白经理,我下午听说普珏资本有可能选择咱们酒店开尾牙宴,到时候顾先生也会来……是真的吗?”
白栀脱口而出“你说普珏资本?顾维安?”
“是啊,听说刚开业时,总经理想邀请顾先生过来,连着两次邀请都失败了,”盛助理感慨,“我之前见过顾先生一次,感觉他……有点凶。”
白栀很意外她会用“凶”这个字来形容顾维安。
白栀和顾维安差了三岁,虽然没有一起肩并肩地读初高中,但两人都是r大附中的学生。从踏入中学门槛后,白栀始终活在顾维安的传说中。初高中六年,外加恋爱一年,白栀对顾维安最大的印象,就是温和细致,完全没有凶这么个形容词。
哦,他x时倒挺凶的。
盛助理还在努力回忆“我还看到了顾先生的婚戒,比报道上漂亮多了。”
白栀下意识地摸了摸藏在胸口内的戒指。
虽然两人选择隐婚,但顾维安从婚后就一直佩戴婚戒。
据闻那对戒指是顾维安聘请了设计师订制的,独一无二。白栀唯恐被人瞧出异样,便用一根细细的链子穿着戒指戴。
白栀说“或许是家里订的婚事。”
“也是,”盛助理说,“他太太真幸运。”
幸运的顾太太白栀并没有对此评价,整理好思绪,她迈步进入办公室,开始处理今天收到的投诉。
1108房客人投诉橙汁不新鲜、1005客人和1006客人因小摩擦大打出手、0512客人因为被捉奸怒而投诉酒店……
白栀面不改色,有条不紊地安排人去善后。
刚刚理清楚,又被“请”到总经理办公室中。
客房部的办公室安排在第17上层——白栀的爷爷是个传统的、具有颇多忌讳的老人,君白集团旗下所有的楼层都没有18层。只有17、17上层、19层。
电梯之中,按钮上,清晰地刻着“17+”。
电梯门缓缓合上时,恰逢对面电梯门打开,隔着暖色调的灯光,白栀瞧见一挺拔身影,浓如沉静夜色的西装,映衬着皎白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