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城中最负盛名的酒楼,揽月楼。
一处雅间位处二楼最靠里的位置,幽谧僻静,与一楼喧闹激扬的风格截然不同。
一张八仙桌上,布满珍馐,堪称满汉全席。
明蓁坐于桌边,大快朵颐,尽情地享受起美食来。
伙计殷勤地介绍着,“姑娘,这是你要的八宝酱鸭。”
明蓁夹了一片酱鸭,伙计又凑过来帮她斟酒,“剑南烧春,柳三娘酒铺的镇店之宝。”
“你再去给我送些什么镇南荔枝膏和蟹粉圆子来。”明蓁品完酒,素手一挥,又是报出一串菜名。
“好咧。”伙计笑着跑到门口,跟劫匪结账。
劫匪小弟结了账,忧心地抱住这处最好雅间的门柱,“老大,她……她怎么那么能吃啊?”
老大的心都在滴血,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只是……
他也没想到,称霸一处山头的自己,竟然会变成被动的一方。
在劫持明蓁后不久,他们就在她的“胁迫”下,将她送来揽月楼,赔本伺候着。
老大为了给自己找回颜面,找个理由说道:“那位夫人说,让我们将她丢去春风楼。老子觉得春风楼和揽月楼没有太大区别,反正都是卖,一个卖笑,一个卖酒食而已。”
过了半个时辰,小弟又跑过来,哭唧唧地打着算盘,“老大老大,她又让人去八宝阁买了银链子,那位夫人给我们的定金好像不够花啊?”
“什么?”老大炸毛,提刀进门。
少女从容优雅地坐在圆凳上,冷扫他一眼,轻飘飘地喊了声“张傲天”。
老大发怵了。
明蓁慢悠悠地拿起银链子,判断链子的成分和纯度,轻轻吐气:“张傲天,暗恋不可耻,顶多让你被你们隔壁魔刀寨笑话个几十年,让那寨主每次跟你打架时,都有死穴可点。”
“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的人会立马送信到魔刀寨,告诉他们寨主你的事。”
所有的豪言壮语的一下哽在喉中,老大想起魔刀寨那恶婆娘,心头发抖。
要是那恶婆娘知道他一直暗恋她,尾巴得翘到天上去。
以后连架都不用打,她嘲笑几句,他就得灰溜溜地跑了。
不行!
绝对不行!
老大瞪了明蓁一眼,一声不吭地走出去。
老大守了一会门,那小弟又咚咚咚地跑过来,放声哀嚎:“老大!她又让人去玉器铺定了好几只翡翠玉镯。六郡主又再这样下去,我们要把整个寨子都赔进去了。”
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老大眉头一跳,转身进门,当着明蓁的面,恶狠狠地砸了算盘。
“你给过老子过来!”
明蓁坐着不动,幽幽抬眸,“然后?”
老大掀下肩上的豹子皮,一屁股坐到地上,用看陈世美一样的眼神看她,豆大的眼泪一颗颗地往上掉,“我们欠你什么了,值得你这么伤害我们?”
“老子辛辛苦苦为寨子打拼,一个月到头才挣几个银子?”
“整日里被那魔刀寨恶婆娘看不起,老子容易吗?老子心里不苦吗?”
“老子告诉你,老子这票不做了!”
“老子也不怕你,那恶婆娘知道就知道,大不了我这辈子就不和她打了,打不过她,求她当我媳妇儿还不成吗!”
明蓁默默地点头,给他递了条帕子,再指了指身边的几个位置,示意他们兄弟坐下来一起吃饭,“是男人就把眼泪擦干净,再好好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闪开!老子不需要你的施舍和同情!”老大瞪她几眼,接过帕子,在脸上乱抹一通,就很有骨气地率小弟离开,去找苏侧妃讨债。
明蓁看他们离去,漠然地将银链子戴到脖子上,继续动筷子。
她的心胸狭隘,苏侧妃污蔑她一事,她一直记着,在找机会讨些利息。
昨晚,她就穿到苏侧妃的衣裙上,见到苏侧妃乔装成普通妇人,找到这名劫匪,商议将她送去风月之地,任人欺凌,要让明同俨彻底放弃她。
苏侧妃既是要那么做,她当然不必客气。
明同俨不会太为难苏侧妃,但劫匪们不知苏侧妃的身份,下手不会有任何顾及。
谁能想到,那称霸山头的劫匪,不仅有那样一个弱点,还以为“六郡主”只是个名字,当她们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孩。
待吃饱喝足,明蓁满足地靠在桌边,摸了摸肚皮。
像那种宴会什么的,肯定吃不饱。她蹭吃蹭喝了一顿,就不用挨饿了。
算算时辰,她现在回王府,从后门进去,不会被人看出异常。
明蓁掏出备好的面纱,系到脸上,出了门。
只是,她感觉二楼的气氛,好像有些古怪。
整层楼连伙计都没有一个,冷清得可怕。
许是劫匪离开的时候结过账,揽月楼伙计以为,二楼都没客人了。
明蓁加快了步伐。
路过其中一处房间时,她听到有人在说话。
距离隔得有些远,她也听不太清楚,只听到陛下、摄政王、兵部等几个字眼。
居然还有人?
听起来和她的便宜渣爹有关。
但明蓁心知,要偷听也不能是本尊亲自下场,不做任何逗留。
然,来不及了。
房内的人似是觉察到外面的脚步声,迅速推门而出。
明蓁的双脚当即僵硬起来。
即使是暖春,刺骨的寒冷却自脚底蹿起,游蹿在她身体内,经久不散。
她的脸色白了数分,心砰砰直跳,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跑!
再不跑就极有可能要被灭口。
她头也不回地往前冲,飞快地寻到木梯。
而对方的速度显然比她更快。
一阵疾风掠过身旁,一人已是越过她,将她抵在木梯扶手上,扼住她的脖颈。
明蓁的面色涨得通红,感觉呼吸在逐渐减弱。
沁出的泪光倒映出对方的身影,明蓁眼里有过错愕,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是……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