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把“满洲国”建国纪念明信片摆到桌上,那是朋友送给的,很厚的一打。还有两本上面写着“满洲国”字样的,不知是什么书,连看也没有看也摆起来。桌子上面很有意思:《离骚》,《李后主词》,《石达开日记》,他当家庭教师用的小学算术教本。一本《世界各国革命史》也从桌子抽下去。郎华说那上面载着日本怎样压迫朝鲜的历史,所以不能摆在外面。我一听说有这种重要性,马上就要去烧掉,我已经站起来了,郎华把我按下:“疯了吗?你疯了吗?”
我就一声不响了,一直到灭了灯睡下,连呼吸也不能呼吸似的。在黑暗中我把眼睛张得很大。院中的狗叫声也多起来。大门扇响得也厉害了。总之,一切能发声的东西都比平常发的声音要高,平常不会响的东西也被我新发现着,棚顶发着响,洋瓦房盖被风吹着也响,响,响……
郎华按住我的胸口……我的不会说话的胸口。铁大门震响了一下,我跳了一下。
“不要怕,我们有什么呢?什么也没有。谣传不要太认真。他妈的,那天捉去那天算!睡吧,睡不足,明天要头疼的……”
他按住我的胸口。好像给恶梦惊醒的孩子似的,心在母亲的手下大跳着。
有一天,到一家影戏院去试剧,散散杂杂的这一些人从我们的小房出发。
全体都到齐,只少了个徐志,他一次也没有不到过,要试演他就不到,大家以为他病了。
很大的舞台,很漂亮的垂幕。我扮演的是一个老太婆的角色,还要我哭,还要我生病。把四个椅子拼成一张床,试一试倒下去,我的腰部触得很疼。
先试给影戏院老板看的,是郎华饰的《小偷》中的杰姆和李饰的律师夫人对话的那一幕。我是另外一个剧本,还没挨到我,大家就退出影戏院了。
因为条件不合,没能公演。大家等待机会,同时每个人起着疑问:公演不成了吧?
三个剧排了三个月,若说演不出总有点可惜。
“关于你们册子的风声怎么样?”
“没有什么。怕狼,怕虎是不行的。这年头只得碰上什么算什么……”郎华是刚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