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花开,树还绿了呢!”
我听说树绿了!我对于“春”不知怀着多少意义。我想立刻起来去看看,但是什么也不能做,腿软得好像没有腿了,我还站不住。
头痛减轻一些,夜里睡得很熟。有朋友告诉郎华:在什么地方有一个市立的公共医院,为贫民而设,不收药费。
当然我挣扎着也要去的,那天是晴天,换好干净衣服,一步一步走出大门,坐上了人力车,郎华在车旁走,起先他是扶着车走,后来他就走在行人道上去了。街树不是发着芽的时候,已长好绿叶了!
进了诊疗所,到挂号处挂了名,很长的堂屋,排着长椅子,那里已经开始诊断,穿白衣裳的俄国女人,跑来跑去唤着名字,六七个人一起闯进病室去,过一刻就放出来,第二批人再被呼进来。到这里来的病人,都是穷人,愁眉苦脸的一个,愁眉苦脸的一个。撑着木棍的跛子,脚上生疮缚着白布的肿脚人,肺痨病的女人,白布包住眼睛的盲人,包住眼睛的盲小孩,头上生疮的小孩。对面坐着老外国女人,闭着眼睛,把头靠住椅子,好似睡着,然而她的嘴不住的收缩,她的包头巾在下巴上慢慢的牵动……
小孩治疗室有孩子大大的哭叫,内科治疗室门口外国女人又闯出来,又叫着外国名字,一会又有中国人从外科治疗室闯出来,又喊着中国名字……拐脚子和肿脸人都一起走进去……
因为我来得最晚。大概最后才能够叫到我,等得背痛,头痛。
“我们回去吧!明天再来。”坐在人力车上,我已无心再看街树,这样去投医,病像不但没有减轻,好像更加重了些。
不能不去,因为不要钱。第二次去,也被唤着名字走进妇科治疗室,虽等了两点钟,到底进了妇科治疗室。既然进了治疗室,那该说怎样治疗法。
把我引到一个屏风后面,那里摆着一张很宽很高很短的台子,台子的两边还立了两支叉形的东西,叫我爬上这台子去,当时我可有些害怕了,爬上去做什么呢?莫非是要用刀割吗?
我坚决的不爬上去,于是那肥的外国女人先上去了,没有什么,并不动刀,换着次序我也被治疗了一回,经过这样的治疗并不用吃药,只在肚子上按了按,或是一面按着,一面问两句,我的俄文又不好,所以医生问的,我并不全懂,马马糊糊的就走出治疗室。医生告诉我,明天再来一次,好把药给我。
以后我就没有再去,因为那天我出了诊疗所的时候,我是问过一个重病人的,他哼着,他的家属哭着。我以为病人病到不可治的程度,“他们不给药吃,说药贵,让自己去买,那里有钱买?”是这样说向我的。
去了两天诊疗所,等了几个钟头。怕是再去两天,再去等几个钟头,病人就会自然而然的好起来!可惜我没有那样的忍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