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她从窗口爬进去的时候她仍是说着我把脸丢尽了。就是那夜,菱姑在枕上小声说:
“今天不要说什么了,怕是你奶奶听着。”
菱姑是个乡下姑娘,她有热的情怀,聪明的素质,而没有好的环境。
“同什么人结婚好呢?”她常常问我。
“我什么时候结婚呢?结婚以后怎样生活?我希望我有职业,我一定到工厂去。”她说。
那夜我怎样努力也不能睡着,我反复想过菱姑的话,可怜的菱姑她只知道在家庭里是受压迫,因为家中有腐败的老太婆。然而她不能知道工厂里更有齿轮,齿轮更会压榨。
在一条长炕上,祖母睡在第一位,菱姑第二位,我在最末的一位。通宵翻转着,我仿佛是睡在蒸笼里,每夜要听后窗外的虫声,和着这在山上的密林啸声透进竹帘来,也听更多的在夜里的一切声息。今夜我被蒸笼蒸昏了!忘记着一切!
是天快要亮的时候,马在前院响起鼻子来,狗睡醒了,在院中抖擞着毛,这时候正是炮手们和一些守夜更的人睡觉的时候。在夜里就连叔叔们也戒备着,戒备着这乡村多事的六八月,现在他们都去睡觉了!院中只剩下些狗,马,鸡,和鸭子们。
就是这天早晨,来了胡匪了,有人说是什么军,有人说是前村李正的儿子。
祖母到佛龛边去叩头,并且祷告:
“佛爷保佑……”
“我来保佑吧!”站在佛龛边我说。
菱姑作难的把笑沉下去。
大门打开的时候,只知是官兵,不是胡匪,不是什么什么军。
一九三六,二,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