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用粥饭涂上纸条把后门封起来,他到锅边吃饭。粪笼下的平儿听见来人和老人讲话,接着他便听到有人在弄门扇,门就要开了,自己就要被捉了!他想要从笼子跳出来。但,很快那些人,那些魔鬼去了!
平儿从安全的粪笼出来,满脸粪屑,白脸染着红血条,鼻子仍然流血,他的样子已经很可惨。
李青山这次他信任“革命军”有用,逃回村来他不同别人一样带回衰丧的样子,他在王婆家说:
“革命军所好是他不混乱干事,他们有纪律,这回我算相信,红胡子算完蛋:自己纷争,乱撞胡撞。”
这次听众很少,人们不相信青山。村人天生容易失望,每个人容易失望。每个人觉得完了!只有老赵三,他不失望,他说:
“那么再组织起来去当革命军吧!”
王婆觉得赵三说话和孩子一般可笑。但是她没笑他。她的身边坐着戴男人帽子的当过胡子救过国的女英雄说:
“死的就丢下,那么受伤的怎样了?”
“受微伤的不都回来了吗!受重伤那就管不了,死就是啦!”
正这时北村一个老婆婆疯了似的哭着跑来和李青山拼命。她捧住头,像捧住一块石头般的投向墙壁,嘴中发出短句:
“李青山。……仇人……我的儿子让你领走去丧命。”
人们拉开她,她有力挣扎,比一条疯牛更有力:
“就这样不行,你把我给小日本子送去吧!我要死,……到应死的时候了!……”
她就这样不住的捉她的头发,慢慢她倒下来,她换不上气来,她轻轻拍着王婆的膝盖:
“老姐姐,你也许知道我的心,十九岁守寡,守了几十年,守这个儿子;……我那些挨饿的日子呀!我跟孩子到山坡去割毛草,大雨来了,雨从山坡把娘儿两个拍滚下来,我的头,在我想是碎了,谁知道?还没死……早死早完事。”
她的眼泪一阵湿热湿透王婆的膝盖,她开始轻轻哭:
“你说我还守什么?……我死了吧!有日本子等着,菱花那丫头也长不大,死了吧!”
果然死了,房梁上吊死的。三岁孩子菱花小脖颈和祖母并排悬着,高挂起正像两条瘦鱼。
死亡率在村中又在开始快速,但是人们不怎样觉察,患着传染病一般的全村又在昏迷中挣扎。
“爱国军”从三家子经过,张着黄色旗,旗上有红字“爱国军”。人们有的跟着去了!他们不知道怎样爱国,爱国又有什么用处,只是他们没有饭吃啊!
李青山不去,他说那也是胡子编成的。老赵三为着“爱国军”和儿子吵架:
“我看你是应该去,在家若是传出风声去有人捉拿你。跟去混混,到最末就是杀死一个日本鬼子也上算,也出出气。年青气壮,出一口气也是好的。”
老赵三一点见识也没有,他这样盲动的说话使儿子不佩服,平儿同爹爹讲话总是把眼睛绕着圈子斜视一下,或是不调协的抖一两下肩头,这样对待他,他非常不愿意接受,有时老赵三自己想:
“老赵三怎不是个小赵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