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尔木招工记(二)(1 / 2)

风回农庄 一叶苇 2791 字 2020-12-17

当太阳再次从昆仑山顶升起,格尔木市政广场西北角一片喧嚣。

半个月前,这里还和其他地方一样是一片青灰,现在,上百棵直径二十公分左右的大树和大片的月季、蔷薇让这里成了鸟语花香的大花园。

四辆漂亮的双层大马车停在花园中心的空地,一百多个看上去就十分虚弱的年轻人围在马车周遭,兴奋又略带不安地小声交谈,几百个家属围在这些年轻人周围,交流着各自的判断或各种小道消息。

昨天,格尔木几乎所有人都在上网刷和风回农庄有关的信息,已经接到试用通知的年轻人和家属更不用说了,网上关于风回农庄的说法让人热血沸腾,可一次次失败的求医经历又让他们不敢期待太多,现在见了面,每个人都希望从其他人那里得到更多的消息和信心。

站在外围看热闹的人是试用员工和家属的数倍,许多人毫无顾忌地表达着自己的羡慕或嫉妒,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是来看笑话的,他们不相信风回农庄会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开设分部,更不相信农庄会招收只有中学学历的人做员工,招工要求中甚至连“身体健康、五官端正”这样最基本的要求都没有,他们认定这是一场骗局,此刻这些所谓的幸运儿,过不了多久就会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笑料。

余家承站在第一辆马车旁,抓着一个又矮又瘦、虚弱得站都站不直的年轻人的袖子,一脸担忧:“乌木哈,现在十八度,你还穿着这么厚的棉衣,农庄如果不要你怎么办?”

乌木哈紧了紧衣襟:“可我,真的好冷。”

旁边穿着皮衣的年轻人不安地看了看周围说:“我本来也想换上薄点的衣服,好显得更健康利落点,可我……”

他是罗文,也是余家承最好的朋友和邻居,在奉塬高中时,年级第一、第二一直被两个人轮流承包,躺在家里养病这几年,余家承交流最多的人也是他。

乌木哈缩着脖子往罗文跟前挤了挤,似乎想找一点安全感。

余家承轻轻叹了口气:“风回农庄在中部,他们不太了解我们这边,如果问起来,你们就说咱们这里早晚温差特别大,你们是怕下午下班时突然降温。”

罗文和乌木哈连连点头:“知道了。”

余家承搓了搓自己冰凉的手,悄悄往马车上靠的更紧一点,他是那次莫名其妙的事件中被伤的最严重的,这会儿,他不但冷,还身体无力,气短,特别想找个暖和的地方躺下,木制的马车外壁似乎能带来一点温暖,他再次在心里祈祷:“风庄主保佑,让我今天能坚持下来,让我能成为正式员工。”

“当、当、当……”市政大楼上的钟响起,九点了。

马车上跳下两个人,是七郎和文晏。

七郎站在马路牙子上,拍了两下手,朗声道:“大家好,我是齐朗峰,花木培育基地的临时主管,欢迎大家的到来。”

人群瞬间鸦雀无声,一双双饱含期待的眼神紧紧盯着他。

“呵呵。”七郎温和地笑了一下,“该注意的事项昨天已经发在微信群里,今天我就不多说了,现在点一下名,听到名字的请回答一声‘到’,余家承。”

“到。”余家承挺胸抬头,声音响亮得像军训时喊口号,只是有点嘶哑有点颤抖,削弱了本该有的气势。

七郎微笑着对他点点头,继续:

“罗文。”

“到。”

“娜依措。”

“到。”

“孙昭楷。”

“到。”

……

截止到昨天凌晨24点,一共录取了一百六十七个人,无一人缺席。

七郎收起花名册,脸色愉快着说:“全部都到了,大家上车吧,那几个穿的比较厚的,是不是身体不太好?那你们不要坐上层,如果开窗的话,上面风大。”

罗文和乌木哈激动地看向余家承:他们知道我们身体不好,可没嫌弃,他们跟以前的人都不一样。

余家承回头看了看紧张地盯着他的父母和姐姐姐夫,冲他们点点头,和罗文、乌木哈互相搀扶着上了第一辆马车。

四辆马车在万众瞩目中向西南方驶去,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汽车队伍,那是试用员工的家长们,平时虚弱得远路都不能走的孩子突然要独自出去一整天,他们不放心。

花木培育基地在城市西南方,距离市中心大约六十公里,靠近城市的二十多公里有公路,然后就是一条临时开辟在戈壁滩上的碎石路。

七郎的声音在空中回响:“各位家长不用担心,我们农庄前期致力于改善培育基地内部的土壤条件,忽略了外面的道路建设,前天我们总管已经联络了建设单位,这条路会在半个月内完成铺设。”

坐在柔软舒适的马车内,余家承心里却越来越忐忑,这一路过来,南面的山峰全都光秃秃的,这样的地方能种出花草树木吗?如果一直种不出,风回农庄是不是会放弃这里?到时候他们该怎么办?

一个小时后,看到那片向阳山坡上星星点点的绿色,余家承心里稍安。

七郎指着山坡上零星的小树和花草说:“这是我们的第二个实验点,第一个在西边的一个山峰,那边的路太难走,咱们暂时不去那里。

我们农庄的植物培育团队几个月前就已经到这里了,那些树和草是他们从附近的山里移植过来的,我们老板是基本确定了培育计划有很大的成功希望才发的招工启事。”

乌木哈抱着余家承的胳膊,喘着气说:“啊,吓死我了,我真怕种不出树和花草人家就走了。”

余家承脸上终于露出一点轻松的笑容。

两座山峰之间相对平坦的地方,有两排红瓦房,瓦房前有几个毡布盖着的圆堆。

文晏过去把毡布拉开,露出下面白色的草堆。

几个年轻人和两个头发雪白但脸色红润举止矫健的老太太从红瓦房出来。

七郎笑着问:“姥姥,四奶奶,可以开始了吗?”

姥姥说:“开始吧,农庄那边急等着用呢,让这些孩子早点学会,我们以后就不用天天那么忙活了。”

七郎面向试用工们:“大家都看到了吧?那些草,就是我们农庄网上发售产品的包装袋原材料,我们和农学院购买的花木母株和种子还没回来,大家最近几天的工作就是跟着黎姥姥和四奶奶学习编草袋、草篓,没问题吧?”

余家承深吸了一口气,举起手:“我和几个朋友都没做过类似的工作,可能会学得比较慢,如果有其他工作,比如挖树坑之类的,我们可能做的更好一些。”

其实是他们那一夜之后,都出现了经常性的神经痉挛,小肌肉无力,做不了太细致的手工。

“没关系,慢慢学。”七郎笑着拍了拍文晏的肩膀,“他的手也很笨,学了大半个月才编成一个草袋子,还丑的不行,可他现在是我们农庄草编最好的前十人之一。”

文晏默契地跑到草堆跟前,抓起一把草,迅速分成两部分,略作整理,跟着一阵眼花缭乱的操作,不到五分钟,一个成年男□□头大的精致的小草袋成了。

文晏得意地举着给新员工看:“只要下工夫,就没有学不会的手艺,我现在编的比他好。”

被默许跟进基地,此刻静静地站在远处围观的家属群里,很多人松了一口气。

余妈妈小声对旁边的中年妇女说:“我感觉,风回农庄的人都特别心善,齐主管明显是不想让咱们的孩子难堪。”

罗妈妈点头:“咱们遇到好人了,如果文文学会了编织,以后能有一门手艺养活自己,我和他爸死了也能闭上眼了。”

草堆边,姥姥抓起了一把草:“我今天先教编篮子,喜欢的过来围成一圈,咱们开始学了。”

四奶奶走到另一个草堆旁:“我今天教编最小号的草袋子,喜欢的都来吧。”

于是,一百多个年轻人自动分为两拨,一拨跟姥姥学,一拨跟四奶奶学。

家长们没人走,他们坐在对面山坡上,安静地关注着自己的孩子。

余家承选择了紧挨着姥姥的位置,尽最大的努力集中精神,可开始动手十分钟不到,他的线衣后背就湿了。

那个噩梦般的晚上之后,他不但难以集中精力,记忆力还急剧下降,过去的五年,他的脑子像垂暮的老人,这边看过的电视剧,吃一顿饭的工夫就记不得剧情了,表现在生活事项上更加明显,所以爸妈姐姐根本不敢把他一个人长时间留在家里,他给自己倒一杯水,扭个头可能就忘记了自己为什么站在那里。

今年春天开始,他的情况有了一点点改善,可真的只有一点点,他能比较流利地说话了,能理解其他人说话的意思并记住较长时间。

但此时此刻,尽管姥姥耐心极好,教的非常慢,他学得还是非常吃力,把两股草十字叠放、再把下面那股对折顺时针拧一下这么简单的两个步骤,他跟着做完,第二次就不会了。

姥姥第十次把两股草拆开重新讲解,余家承紧张得手剧烈颤抖,几乎要拿不住草的时候,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