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老倌原先并不叫董老倌。只因头前的女人因病死了以后,他续娶的这一房是个南蛮子,一天到晚老是“老倌老倌”地喊他。村里人听着有趣,便有样学样,久而久之“董老倌”这名号就传开了,他本来的名字反倒没多少人记得了。
董老倌有三子四女。其中老大老二还有四个闺女都是头前婆娘所生,填房董金氏便只得董长恭这一根独苗,平日里爱惜得便如性命一般。
而这董长恭也是争气,打小就聪明过人,什么三字经千字文三四岁便已倒背如流。
董老倌祖上三代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陡然出了个读书人,他对这个幺子自然偏心不少。
其时他家老大老二均已长大成人,两个精明汉子又娶回来两个会算计的婆娘,还有那四个嫁出去的闺女也全都不是省油的灯。
早些年,这兄妹姑嫂联合起来,又欺董金氏是外乡人没有娘家撑腰,时不时地就背地里给她母子使绊子,令他们吃了不少暗亏。
但这几年,董长恭县试、府试连连过关,尤其院试中了秀才之后,他那些哥哥姐姐们的态度便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而他亲娘董金氏的腰板也就越发挺得直了。
这些零碎信息,这两日王宁佑陆陆续续在张小花面前提过。当时张小花还纳闷,死穷酸也不是个八卦的人,无端无由地干嘛跟她唠这种家常?如今想来,这家伙应当是早有计划,为的就是今天张小花能知己知彼。
也正是因为知己知彼,张小花一眼就认出来,开门的妇人正是董家老二董长根的媳妇李氏。
绝对没错,长脸,高颧骨,皮肤还有点黑,论长相抵不上老大媳妇一半。也就因这相貌不及,口条再稍微差点,这老二家便是最不讨董老倌喜欢的一房。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一家不容二媳,更何况是这种时时压自己一头的妯娌。所以二嫂自然恨大嫂恨得牙痒痒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当张小花自报家门,董家二嫂神情立马就一样了,很明显河边的事她也是听说了的。
再然后,这位二嫂嫂就变得比张小花还要热情,热情地引张小花和王宁佑进门。
“噢,原来是王家嫂子,还有王先生。贵客,贵客,快!快进来!——大嫂!喜子他娘!王家嫂嫂来看你啦!你快出来呀!”
她一路扬着嗓子,从院子喊到正屋。
正是晚饭时候,今天恰好轮到大嫂冯氏做饭。她正在桌上摆碗筷,听见自家弟妹大呼小叫的,一头雾水地出来。
“你喊什么呢?谁来看我?哪个王家嫂子?”
“喏,可不就是她么?王先生新娶的娘子,玉柳妹子的新嫂子呀。”二嫂李氏往张小花身上一指,一脸的幸灾乐祸。
大嫂冯氏立时沉下了面孔。
老大董长栓、老二董长根前后脚跟出来。
“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宁佑兄弟啊。”老大董长栓这么开口。
老二董长根这么接话:“是啊,宁佑兄弟,你可是个大忙人。今儿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这俩人话说得客气,却不请他们进屋。两个大男人堵在正屋门口,大嫂冯氏往旁边一杵。原本还积极迎客的二嫂李氏一见这状况,连忙收了声,作壁上观。
这家人竟是连表面客气都不愿意做一下,这倒是有点出乎了张小花的意料。难不成,这一开始就要把脸撕破了?